他望着莎拉的背影,那抹红色逐渐远去,被夜风一点点撕碎,最后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色彩。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长久地看着那一抹红在夜里消散。风从侧面吹来,他的白色实验服被掀起,带着些许焦糊的味道。
他这才低头,看见自己指尖沾着的液体,他愣了一下,抬手在实验服上随意一抹,灰色的布料立刻被涂上一层暗色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药剂燃烧后的酸气,混着焦土与灰烬的气息,让人喉咙发涩。
风一吹,尘灰钻进眼睛,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他抬起头,半个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冰冷的白光洒在他脸上,把他那张原本苍白的脸照得更加没有血色。
天空是一种深蓝到近乎黑的颜色,像一块被烧焦的天鹅绒,偶尔闪过几道淡白的电光,在云层间滑过。
“莎拉?对……莎拉。任务、实验、老头……”他轻声重复着,像是在努力拼凑残缺的记忆。
片刻的迷茫过后,他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眼底的迟疑被一点点剥离,露出一种异常平静的冷色。
他知道——在他彻底失控的那一段时间里,记忆会断片。但为了防止“自己”遗忘关键事项,他在清醒时给自己设下过心理暗示。
“那老头……我放他出来了……?”他喃喃出声,语气里混着迟疑与自问。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自己的额头。
“不过,看她的反应……”他喃喃着,嘴角浮起一丝近乎自嘲的笑,笑意干涩。
“也就是说……”他若有所思地呢喃,“我在那一阶段确实按照预设执行了实验,但老头没活下来。”
卡图斯呼出一口气,气息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那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冷色,“失败了啊……”他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
夜色下,他的眼神慢慢凝聚,理智的光一点点浮上来。
卡图斯缓缓直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明与逻辑。那种理性的冷静,比刚才的癫狂更令人不安。
“如果实验一号被释放却依然失败,那说明样本的能量反应……不稳定。”他低声自语,语调平稳,像在复盘实验报告。
“或者——”他抬起头,目光缓缓落向已经走到快要看不见的红,“——‘她’干预了过程。”
卡图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冷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
“如果是她的话……”他低笑出声,那笑意轻,却透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意味,“那确实有可能……只是,我很好奇,不知道她到底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既然老头的躯体没能承受忆质的共振……”他转过身,长长的白色实验袍被山风卷起,在岩石间猎猎作响。
卡图斯站在崖顶的最后一块岩石上,身影在天光与阴影之间摇晃。夜色已彻底吞没了尼尼微离去的尾焰,天边的余辉被风撕碎,只剩下一片深蓝与死寂。
他转身一步步往外走,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
“那……”他轻声说道,语气如同自语,又像在做正式的实验记录,“回去要申请调取那个女人的尸体。既然她的体内能承受那种能量,就说明‘忆质’的转化过程还存在未知变量……”
那一瞬,他的目光缓缓垂下,眼底的阴影在脸上铺开。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种几近虔诚的神情,“——研究她的忆质。”
风在他耳边掠过,卷起他乱糟的头发,吹散了空气里残留的火药味。那语气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有纯粹到可怕的渴望——对未知的渴望。
他仿佛在低声祈祷,又像是在向某个虚无的神明立誓。
那不是科学家的理智,而是信徒面对圣物的狂热。
他仿佛已不再是在谈论一个人,也不再是在谈论“样本”或“实验”。
那具“尸体”,在他口中成了一种可以通往真理的媒介,一种超越人类、能触及禁忌的“钥匙”。
“忆质……”他轻声重复,嘴角抽搐着,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喜悦,“她的忆质会告诉我答案……会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他沿着莎拉离开的方向,缓缓踏下崖顶。山风愈发尖锐,吹动他的发梢,像在嘲笑他那点残存的理智。
每走一步,他的呼吸就变得更沉重,眼中的焦点一点点散开,他的喃喃声也随之断断续续,原本清晰的逻辑语句逐渐被杂音和呓语侵蚀。
“调取……尸体……女人……样本编号……嘿嘿……”他忽然笑了一声,低低的,沙哑的,带着一种诡异的愉悦。
那笑声并不大,却让风声都显得突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嘿嘿……洛宁……西蒙……记录、记录——‘忆质反应不稳定’,要……要重组……哈哈……”
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比划着公式,指节上干裂的皮肤渗出血迹,混着唾液从他下巴滑落,“嘿嘿,调取……女人……西蒙,洛宁……嘿嘿嘿——”
而那双原本冷静如冰的眼睛,此刻完全失去了焦点,只剩下空洞与渴望的混合。
那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具被执念驱动的壳。
他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夜色将他吞没,只剩下他那断断续续的呢喃,像仪器故障的信号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忆质……女人……嘿嘿……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