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尼微退场的那道尾焰在夜空中拖出一条漫长的光痕,那光在天际闪烁几下后,终于熄灭,余烬碎裂成细微的灰光,散落进空洞各处。
天地之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剩下风在崖壁间低低回荡,像远处的低鸣,时断时续,带着死后的余音。
莎拉趴在岩石边缘,双肘撑在冰冷的石面上,呼出的气息在夜色里凝成一层浅雾。她透过狙击镜,目光死死盯着盆地的方向。镜头的另一端,那片废墟中仍有烟尘翻腾,光影忽明忽暗。
在那片焦土的中央,那个金发的女人——狄安娜——仍安然无恙地站在人群里,背光而立,身影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莎拉指尖死死掐着扳机,骨节泛白,狙击枪的准星随之晃动。
她咬紧牙关,牙齿间传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那支她亲手准备的特制药剂弹——她计算过轨迹,推算过风向,甚至预留了尼尼微的能量扰动误差——明明已经快要命中目标,却被狄安娜轻描淡写地避过。
那一刻,莎拉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朵里嘭嘭作响的声音。
“该死的……”她低声咒骂,呼吸愈发急促,胸口起伏不定。那份挫败感混着怒意,像火一样从喉咙往上涌。
下一秒,她猛地收回狙击镜,冷光一闪,枪口落向地面,抬起一脚踹向旁边趴在地上不断拿脸蹭着岩石的卡图斯。
那一脚又狠又准,直接把卡图斯踹得半个身子歪倒在地。
他原本趴在那里,不停用脸蹭着岩石,嘴里还在发出轻微的笑声。被踹中之后,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像痴人一样低语,嘴角的唾液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败了!那个老头没了!我们险些暴露!我还得给你擦屁股!”莎拉几乎是怒吼着每一个字,靴底一次又一次踢在卡图斯的肋侧。
她的风衣下摆被风鼓起,鲜红的内衬在夜色里翻涌,如血般耀眼。
卡图斯蜷缩在地上,身子像被抽空了筋骨,毫无抵抗。
他仍在喃喃着听不清的语句,像是在复述梦里的内容。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泥灰与汗液糊成一团,眼睛一片失焦,嘴角扯出奇异的弧度,笑得诡异又空洞。
他仍旧在用脸摩擦那块锋利的岩石,皮肤已经磨破,血迹和唾液混在一起,滴在地面上。
莎拉停了一瞬,呼吸急促,脸色铁青。
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意。
可她还是没有停手——愤怒需要出口,而眼前这个疯子正好是最合适的靶子。
“当初你怎么说的?‘就算她侥幸活下来,也会在能量冲击下彻底崩坏’——结果呢?”她的声音越发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理智,“她活得好好的!还他妈能以肉身硬抗尼尼微的攻击!”
她俯下身,一把揪起卡图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拽起。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呼吸,她冷冷地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你还说什么——‘没变成以骸已经是上天的恩赐’,结果呢?人家堪比虚狩!你算什么?你这种自负、自以为是的疯子,活该一事无成!”
话音落下,莎拉猛地抬腿,最后一脚踹出——
这一脚几乎带上了全部怒火,卡图斯的身体被踹得翻滚出去,在岩地上连撞几下,直到背部狠狠撞上岩壁,发出沉闷的闷响。
莎拉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像是要把肺都燃尽。
她的眼神冷而锐利,像刀刃一样,情绪在怒火和厌倦之间微妙地摇摆。她看着那摊倒在地上的人影,神情复杂——愤怒、厌恶、还有一丝冷静的清醒。
她没有再动,只是静静看着卡图斯的身体蜷成一团。
风从山崖下呼啸着掠过,带起她鬓角的碎发。风的声音像极了低沉的叹息,在夜色里显得漫长又刺耳。
然而,就在那一脚落下的几秒之后,卡图斯的身体微微一颤。那是一种不自然的抖动,像一根绷紧的弦被突然拨动,他僵在原地,双手发抖,指尖在岩石上无意识地抓着。
那一刻,莎拉的怒意还未完全散去,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别告诉我你又开始装疯。”
她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也带着一丝不耐烦。
可接着,卡图斯的呼吸乱了——
他像是刚从深水里被人猛地拎起,拼命呼吸着空气。
一声沙哑、破碎的低喃从他喉咙里挤出:“嗯……这是……哪里……?莎拉?对,我的实验——”
他抬起头,灰尘从发间滑落,目光里闪过一瞬的混乱,随后那混乱逐渐被理智取代。
莎拉眯了眯眼,冷笑一下。她肩膀一沉,将狙击枪利落地拆下,扣上安全锁,动作一气呵成,“走吧。”
她将狙击镜折起,顺手将折叠镜头收进风衣内侧。那一身暗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单手甩起风衣,披在肩上,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干练与冷漠。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至于你的实验——”她转头睨了一眼卡图斯,唇角轻轻一挑,笑意讥讽又淡漠,“呵,被你自己做没了。”
她说完,不再回头,转身踏上崖边的斜坡。高跟靴踩在砂砾上,发出干脆的碎响。风卷起她的下摆,鲜红的布料在灰雾中翻飞,像一簇残火,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卡图斯呆站在原地,目光茫然,像还没从自己的幻觉里完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