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走后,魏仲站起身来,绕到高干的位置上,缓缓坐下来,将高干一直未饮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手抚桌案,如高干适才那样,陷入了沉思。
烛火摇动,把他的一张脸照得阴晴不定。
次日天明,魏仲依旧坐于案前,眼中满是血丝。身前的案上,已经写满地名和人名。
修武张氏、汲县王氏、河阳刘氏、轵县陈氏、共县赵氏……
他们的家族背景,当代家主,人员分布,性格弱点……尽在魏仲笔下。
在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张河内地图,上面星星点点,都是世家大族。哪些需要尊重,哪些需要压制,哪些需要依靠,哪些需要防范,分别有哪些人能对哪些人产生影响,一个个都梳理清楚。
这样,或许就够了吧。
魏仲终于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方今河内,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比他还要好了。但是,这样做真就能万全了吗?
魏仲把笔再次拿起,翻开他写下的第一页纸,那上面,只有“温县司马”四个字。他皱着眉试图在上面写上点什么,终于还是放弃了:“若是他们也反了,那河内,也就无救了。”
终于,他说道:“来人,备马,我要去张承先生府上拜会。”
河内张氏,自张杨死后,真正杰出者,只有张范、张承兄弟。或者说,此二人成名,远在旁宗小支的张杨之前。与张杨以军功成名不同,张范、张承二人是汉初三杰留侯张良的嫡传子孙,学问高深,名望素著,门人弟子众多。此时张范在彭城居住,张承因事回到家乡。魏仲当年与张承曾有一面之缘,此次张承返乡,他亦多有照顾,还算是交情不错。而张家与司马家世代姻亲,多有往来,不知能不能利用一下。
不多时,魏仲来到张承居所,也不用着人通报,便径自走入,大笑道:“公先兄可在,小弟又来叨扰了。”
张承此时正在读书,闻言笑道:“父母官到了,小兄如何敢居大,请还进来。”
魏仲进门,向张承施了一礼,道:“如今天下扰乱,刀兵四起,公先兄竟还读得下书。”
张承笑道:“文章千古,不管哪朝哪代,也少不得读书人。我幼承家学,无一日不敢不读书,不进益。”
魏仲道:“真是让人羡慕。小弟此来,是有事相求。”
张承道:“不知什么事?”
魏仲道:“烦请先生代小弟去温县见下司马防,带一句话。”
张承道:“不知是什么话?”
魏仲道:“高干不败,不得作乱。否则的话,莫怪我兴兵平了温县。”
张承道:“若高干败了呢?”
魏仲道:“高干若败了,我也就死了。司马氏愿意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了。”
张承道:“你怎么只对司马氏说这个话,不对我张氏说?”
魏仲道:“贤昆仲离去后,张氏便无龙首,他们的最大夙愿,不过做一富家翁罢了。作乱,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当年先生欲兴兵讨董,他们尚且不肯,何况是今日讨袁?今日之袁公,比当日之董公,兵力强盛何止十倍?名望强盛何止百倍?”
张承大笑,受了魏仲一礼,直接起身,吩咐手下收拾行礼,准备马匹,便潇洒出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