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艺术》专题发布的清晨,许念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从顾言深怀里挣脱,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几十条未读消息,还有数个未接来电。最上面的一条是林薇发来的,时间显示凌晨五点:【念念!你上封面了!!!】
封面?
许念彻底清醒,点开林薇发来的图片。《国家艺术》最新一期杂志的封面,不是惯常的艺术作品,而是她低头修复“八破图”的侧影。光线从高窗洒下,在她专注的眉眼和手中的修复笔上镀了一层柔光。标题是醒目的黑体字:《手泽心传:青年修复师许念与她的“破镜重圆”之道》。
“怎么了?”顾言深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重新环上她的腰。
“杂志……发布了。”许念把手机递给他看。
顾言深接过手机,看了片刻,唇角扬起:“拍得很好。”
“可是封面……”许念有些无措,“我以为会是吴老,或者至少是‘八破图’的局部特写。怎么会是我?”
“因为故事需要主角。”顾言深放下手机,将她搂回怀里,“而且,你值得。”
话虽如此,许念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她点开杂志的电子版,快速浏览专题内容。文章从“八破图”的发现讲起,详细记录了修复过程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包括她和周教授的那场“交锋”。作者的笔触客观而深刻,不仅写技术,更写了她对传统修复技艺的理解和思考。
翻到最后一页,是主编手记。陈主编写道:“在许念身上,我看到了这个时代稀缺的东西——专注。当所有人都追逐速度时,她愿意花一周时间调试一个颜色;当权威提出质疑时,她用数据和事实温柔而坚定地回应。她的手中握着古老的技艺,心中装着未来的可能。这或许就是传承最好的样子:不是僵化地模仿过去,而是带着敬畏,让古老的生命在当代继续生长。”
许念看着这段文字,眼眶微微发热。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吴老:【丫头,看见了吗?陈主编给我打电话,说这期杂志预售已经破了他们五年来的纪录。你做得好。】
紧接着是周教授的消息,言简意赅:【封面拍得还行。继续努力。】
连博物馆的李副馆长也发来祝贺,还说有几位藏家看到专题后,主动联系博物馆,想为后续的修复工作提供资助。
消息一条接一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许念靠在顾言深怀里,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为工坊生存发愁的普通修复师。三个月后,她上了权威杂志的封面,得到了业内泰斗的认可,还即将成为顾言深的妻子。
“在想什么?”顾言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许念轻声说,“像做梦一样。”
顾言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是梦。是你用每一天的努力换来的。”
窗外,晨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许念还不知道,这期杂志将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许念照常去工坊,却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工坊外站着十几个人,有拿相机的记者,有举着手机拍摄的年轻人,还有几位看起来像是艺术院校的学生。看见她出现,人群立刻涌了上来。
“许老师!可以采访您几句吗?”
“许老师,我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可以跟您学习修复吗?”
“许老师,您对传统技艺的现代转型有什么看法?”
问题一个接一个,话筒和手机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许念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懵。
“各位,请让一让。”工坊的门打开,吴老走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许老师今天有工作,不接受采访。如果有专业问题,可以通过杂志社或博物馆联系。”
老人挡在许念身前,用眼神示意她先进去。
工坊里,几个助理修复师正凑在窗边看热闹,见许念进来,立刻散开,但眼神里都带着兴奋。
“许老师,您现在是名人了!”小陈笑着说,“早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打电话来咨询修复课程了。”
许念脱下外套,有些无奈:“我从来没说过要开课程。”
“可是现在好多人想学啊。”另一个助理说,“我有个表妹,看了杂志后说非要来工坊当学徒。”
许念走到工作台前,看着正在进行的“八破图”,深深吸了口气。外面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但当她戴上手套,拿起修复笔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颜料在瓷碟里调好,笔尖蘸取,落下。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触感,熟悉的专注。这才是她的世界,安静、专注、充满细节。
上午十点,她完成了计划中的两个接笔点。放下笔休息时,她打开手机,发现社交媒体上已经出现了关于她的讨论。
有人转发了杂志封面,配文:【这才是真正的女神,有颜有才还有情怀。】
有人拍了工坊外的照片:【今天特地来朝圣,可惜没见到许老师本人。】
还有人发长文分析她的修复技术,甚至有人开始讨论她戴的翡翠耳坠是不是古董。
许念一条条翻看,心情复杂。她感激这些关注,因为这能让更多人了解传统修复技艺。但她也担心,过多的关注会干扰她的工作,甚至扭曲她做这件事的初衷。
正想着,顾言深的电话来了。
“工坊外面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悦,“李特助说有人在那里聚集。”
“是看了杂志来的人。”许念走到窗边,楼下的人群还没完全散去,“吴老已经让他们离开了。”
“我安排两个安保过来。”顾言深说得很干脆。
“不用。”许念连忙说,“太夸张了。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他们大多数是善意的,只是好奇。”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确定?”
“嗯。”许念看着楼下几个还没离开的年轻面孔,“他们中有学生,有同行,有真正对传统技艺感兴趣的人。我不想用戒备的态度对待他们。”
顾言深叹了口气:“许念,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太善良,还是太勇敢。”
“都不是。”许念笑了,“我只是觉得,既然选择了走到台前,就要承受台前的光。而且,如果这些关注能让更多人了解修复技艺,不是很好吗?”
“那你保护好自己。”顾言深叮嘱,“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好。”
挂断电话,许念重新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那几个年轻人还在,正举着手机拍工坊的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