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卿,”赵一荻轻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为他披上一件薄呢大衣,
“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她总是这样,在他最心烦意乱时,给予最熨帖的关怀。她挽住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用无声的温柔化解他眉宇间的冰霜。
张学良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烦闷稍减。
然而,另一道倩影却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蒋士云。
那位才华与风情并具的江南女子,不久前还从上海来信,信中除了问候,还隐约提及了南京方面某些人对他在华北“推行新政不力”的微词。
她总是这样,身在南方,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与他相关的政治风向,言语间带着知性的关切与若有若无的提醒。这份超越普通友谊的懂得,让他既觉熨帖,又感压力。
他知道,自己再次站在了十字路口。
是全力配合南京,一步步交出东北军的根基?还是阳奉阴违,维持现状,但可能引来猜忌甚至打压?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磨刀霍霍,南京的“新政”又如紧箍咒般套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一荻,”他轻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你说,我们东北军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赵一荻抬起头,看着他忧虑的侧脸,柔声道:
“无论你怎么走,我都跟着你。”她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表明了不离不弃的态度。这或许,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
……
上海,“仙乐门”密室。
张宗兴看着手中由苏婉清破译的几份密电,脸色凝重。
一份来自南京内部渠道,提及蒋推动的新政在各地遇到的阻力,以及中央对张学良等地方实力派的不满正在累积。
另一份来自“山海狐”,详细报告了关东军在南满铁路沿线的新一轮军事演习,规模和针对性都远超以往。
“风雨欲来啊……”他喃喃道。蒋介石的新政意在集权强国,客观上或许有利于未来抗战,但过程必然充满内部倾轧,消耗本就薄弱的国家元气。而日本人的动作,则清晰地表明他们正在失去耐心,战争的导火索正在嗤嗤作响。
他将电文递给苏婉清:
“汇总一下,形成报告。重点突出日本关东军的异常动向和新政可能引发的内部矛盾。发给少帅,也……通过我们的渠道,设法让南京方面有识之士看到。”
“明白。”苏婉清接过电文,动作利落。
她看了一眼张宗兴,补充道:“婉容姐最近写的几篇时评,笔锋愈发犀利,在几家进步报纸上发表后,引起了不少反响。她……很想帮你分担。”
张宗兴点了点头,心中掠过婉容那执着而温柔的眼神。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奋斗,或为家国,或为情义,或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潮湿而略带硝烟味的空气涌入。
南京的新政,北平的彷徨,东北的剑拔弩张,以及上海这孤岛上的暗战……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这年的春天里。
他知道,平衡即将被打破,一场席卷全国的巨大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加速酝酿。
而他和他所代表的“暗火”,必须在这风暴彻底降临前,找到那一线生机,或者,点燃那抗争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