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堡垒恒温的循环空气与规律的生活节奏中,失去了锋利的棱角,变得如同窗外缓慢流淌的云朵,无声无息地滑过。陈星灼和周凛月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座山腹中的“家”。每日的起居、简单的餐食、定时的运动、阅读、观影、偶尔的琴瑟和鸣或是对着巨幕电视打游戏……日子被填充得充实而平静。没有外界的喧嚣与压力,精神反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周凛月偶尔的“小矫情”成了生活的情趣。两人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体能和精神状态都保持在最佳水平,这得益于自律的生活、充足且均衡的物资保障,以及最重要的——彼此的存在带来的安心感。
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日益迫近的、足以焚毁外界一切的倒计时。
2028年6月29日,傍晚。
堡垒内外的温差,已经不需要温度计去感知。即使隔着那面能抵御超高温的巨型玻璃幕墙,也能感受到窗外空气的凝滞与灼热。夕阳不再温柔,像一颗烧红的巨大铁球,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炽烈光芒,将天空染成一片病态的、令人心悸的金红。山林间的绿意,仿佛被这光芒吸走了生命力,显出一种疲惫的、蔫蔫的暗绿色。没有风,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闷热,沉沉地压下来。
外界的温度,已经接近五十摄氏度,而这只是西南山区的温度,几个大城市的市中心,温度以及快要接近六十摄氏度,即使是再南半球的澳洲和新西兰。
两人的晚餐依旧简单精致:清蒸鲈鱼保留了鱼肉的鲜甜,蒜蓉西兰花碧绿爽脆,一份番茄炒蛋酸甜开胃,再加上一小碗冬瓜薏米汤祛湿。两人吃得安静,咀嚼声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餐后,还是周凛月收拾了碗碟放入洗碗机,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
收拾停当,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二楼的玻璃幕墙前。没有开主灯,只留了角落里几盏氛围灯,发出幽微的光芒。巨大的幕墙被调成了近乎全透的状态,将外面那幅末日黄昏的画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们面前。
周凛月抱膝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下巴抵着膝盖,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远方山坳里那几缕依旧顽强升起的、稀薄的炊烟。那炊烟在凝滞的空气中上升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闷热压垮、掐灭。
“星灼……”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顺序?明天开始,是能把一切都烤化、烧焦的高温……然后,一年后,又会变成冻死一切的酷寒?这……太极端了,太……不可思议了。”她转过头,望向坐在自己身旁、同样凝视着窗外的陈星灼,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对自然伟力残酷安排的无力感。
陈星灼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将周凛月有些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汲取力量,也似乎在传递安抚。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用最清晰、又最能让人接受的方式,解释这即将上演的、由地球母亲亲自执笔的末日剧本。
“凛月,”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残酷的故事,“这不是不合常理,这是……地球系统在极端失衡后,必然要经历的剧烈调整,或者说……惩罚。我们点燃了太多的化石燃料,释放了太多的温室气体,就像给地球裹上了一层厚厚的、不透气的毯子。热量只进不出,积累到临界点,就会以最狂暴的方式释放出来——就是明天开始,我们即将面对的全球性极端高温。”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不祥血色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大气层,看到更高处的景象。
“这第一阶段的高温,不仅仅是‘热’那么简单。它带来的连锁反应,才是毁灭性的开始。”陈星灼的声音变得更加冷静,带着一种科研人员剖析数据般的精确,“首先,极端高温会摧毁平流层的臭氧层。想象一下,一个被烤得极其脆弱的气体层。强烈的紫外线,特别是UVc这种原本被臭氧层吸收、对生命有致命杀伤力的部分,将毫无遮挡地倾泻到地表。这本身就是一场生物灭绝级别的灾难。”
周凛月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陈星灼的手,指尖有些发白。她虽然知道臭氧层重要,但从未将其与眼前的灾难如此直接地联系起来。
“其次,”陈星灼继续道,语气没有波澜,却字字千钧,“高温会史无前例地加速两极和高山冰川的融化。想象一下,数万年、数十万年积累的冰盖,在几个月、一年内疯狂消融。巨量的、冰冷的淡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注入海洋,特别是环绕着格陵兰岛和南极洲的北大西洋和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