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整整十五个昼夜的激烈争执,如同主城上空积压不散的铅云,终于在第251章惊心动魄的熔炉危机之后,迎来了一个疲惫不堪、勉强达成的共识。林宇、可丽希亚公主、菲尔特、小洛克以及洛克贝瑞五人,围着那张被反复涂抹、几乎要磨穿桌面的巨大羊皮纸设计图,脸上都带着浓重的倦色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空气中弥漫着墨汁、汗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遥远铸造区飘来的焦糊与奇异甜腥混合的气息,提醒着他们刚刚避过了怎样的灾难。
争吵的核心——那座象征着可丽希亚公主新获封地荣耀与权力的宫殿建筑群——其最外围的宫城边界,终于在无数次面红耳赤的辩论、拍桌怒吼、甚至差点演变成魔法与拳脚冲突的边缘,被艰难地框定了下来。
“就这里!”可丽希亚公主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指,重重戳在羊皮纸上一个用金线新描出的方框上,声音带着久争后的沙哑,却依旧高昂,“长宽各两百米!四公顷!这就是本公主宫城的范围!边界线一丝一毫都不能动!”
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正方形轮廓,紧贴着主城宏伟内城墙的西南角。它的高度被明确规定,必须低于主城墙不少,既不会喧宾夺主,显得僭越,又足以彰显其作为独立宫城的威严。位置精妙地利用了主城结构的一个内凹区域,如同镶嵌在巨人臂弯里的一块精致宝石,既融入主城肌理,又界限分明。面积不大不小,四公顷的土地,足够构建起功能齐备的宫殿、花园、卫所和必要的附属建筑群,在寸土寸金的主城核心区,这已是安格鲁国王对爱女极其慷慨的赐予。
“公主殿下英明!”林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第一个高声附和,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灿烂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姿态谦恭得恰到好处,“这个尺寸和位置简直是神来之笔!完美利用了空间,与主城浑然一体,又充分彰显了您的尊贵!不愧是王国最睿智、最具远见的公主殿下!我们之前那些争论,现在看来都是鼠目寸光,完全没能领会殿下您高瞻远瞩的布局啊!”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其他三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他心中盘算得噼啪作响:这可是平方公里的庞大封地!宫城只是第一步。只要把这位出了名“小气”的公主哄得龙心大悦,将来在这片广阔疆域上新建的次级城镇,城主的位置……舍他林宇其谁?必须抓住每一个表现的机会!
菲尔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方框,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就某个排水暗渠的走向提出异议。但看到可丽希亚公主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和林宇那过于“热情”的拥护,他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拿起羽毛笔默默地在几个关键节点标注上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工程符号。务实,是他的信条,既然边界已定,争论无益,那就专注于如何在限制内做到最好。
小洛克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粗壮的手指抠了抠耳朵,仿佛要把林宇那些谄媚之词抠出去。他瓮声瓮气地嘟囔:“行吧行吧,两百米就两百米!总比吵到明年强!地方定了,赶紧挖地基砌墙是正经!老子这膀子力气都快在吵架里生锈了!”他更关心的是实际的建造和可能遇到的硬骨头(比如岩石层),而不是这些纸上谈兵。
洛克贝瑞,这位五人中相对温和的精灵,轻轻抚平图纸上被可丽希亚戳皱的一角,温言道:“边界既定,便是好的开始。四公顷虽非广阔无垠,然规划得宜,亦能成就一方典雅天地。公主殿下,接下来的重心,应是宫城内各殿宇的布局与风格了。”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下一阶段的规划,试图弥合争吵带来的裂痕。
可丽希亚公主满意地微微扬起下巴,林宇的奉承像最醇厚的美酒熨帖着她的心。她享受着这种掌控感,尤其是想到脚下这片土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平方米都不会被他人染指。“很好,”她环视众人,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口吻,“边界是本公主定的,不容更改。至于宫城内的具体营造……”
她的话音未落,林宇已经抢着表态,语气热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殿下放心!宫城内的一切,自然唯您马首是瞻!您的意志就是最高的准则!无论是恢弘的主殿,还是精巧的花园水榭,您只需描绘您心中的蓝图,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将其化为现实!绝不会有半分折扣!”他拍着胸脯,眼神灼灼,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城主印信的光芒。
菲尔特皱了皱眉,忍不住插了一句:“殿下,营造之事,需兼顾美观与实用、结构稳固与魔法防护……”
“本公主知道!”可丽希亚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公主的宫殿,自然要美轮美奂,配得上我的身份!实用?本公主住着舒服就是最大的实用!好了,既然边界已定,明日就开始宫墙的奠基!菲尔特,你是工匠,选址和初步放线由你负责!小洛克,召集你的人手,准备开土动工!洛克贝瑞,你心思细,协助菲尔特,也想想宫墙上的防御符文怎么布置既好看又有用。林宇……”她看向最积极的那位,“你负责监工,确保所有人严格按照图纸位置施工,不许有丝毫偏差!尤其是边界线!少一厘米都不行!”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林宇响亮地应道,腰杆挺得笔直,仿佛接到了无上荣光的使命,心中窃喜:监工!这可是在公主面前持续表现、加深印象的绝佳位置!
二、基石之争:宫门前的硝烟再起
边界线的战争刚刚平息,新的硝烟立刻在宫城唯一的出入口——宫门的设计上弥漫开来。宫墙的走向和地基挖掘在菲尔特严谨的指挥和小洛克带领的壮劳力挥汗如雨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沉重的条石被绳索和滚木运抵,深挖的壕沟散发出新鲜泥土的气息,工地的喧嚣暂时掩盖了设计桌上的争执。
然而,当施工推进到预设的宫门位置时,分歧不可避免地再次爆发。一张新的、专门绘制宫门细节的图纸铺开,立刻成了新的战场。
可丽希亚公主指尖点着图纸中央,语气斩钉截铁:“宫门,是宫城的脸面!必须用整块的白曜水晶打磨!要纯净无瑕,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晕!门扉上要用秘银勾勒出王国守护圣兽的浮雕,眼睛镶嵌最上等的火焰魔晶,日夜生辉!让每一个进入的人,第一眼就被它的华美震慑!”她脑海中浮现的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的景象,象征着无上的尊荣。
“殿下!万万不可!”菲尔特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工程师的本能让他无法沉默,“白曜水晶固然华美,但其质脆!韧性远不如经过魔法强化的铁木!用作巨大的门扉,一旦受到冲击——无论是攻城器械还是强力魔法——极易碎裂崩解!这是巨大的安全隐患!秘银浮雕和魔晶镶嵌更是画蛇添足,徒增被破坏的节点和魔力干扰点!宫门首重坚固与防御效能,应当以多层复合的魔法铁木为芯,外层包覆精金装甲板,内嵌防御法阵核心,这才是……”
“坚固?安全?”可丽希亚嗤笑一声,打断了菲尔特苦口婆心的分析,“菲尔特,你是在质疑主城卫队的实力,还是怀疑本公主的宫廷法师团?谁敢来冲击本公主的宫门?你的设计,笨重得像地精的堡垒大门!毫无美感!本公主的宫城,要的是令人惊叹的华美,不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丑陋!”
“俺觉得菲尔特说得在理!”小洛克抱着胳膊,声如洪钟,“门嘛,就得够厚实!够硬!管它好看不好看,能扛住砸才是好门!依俺看,干脆做成升降的纯金属闸门!落下就是一道铁墙!什么水晶木头,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他崇尚绝对的力量感。
“升降闸门?”可丽希亚气得柳眉倒竖,“你是要把本公主的宫殿入口变成要塞碉堡吗?粗鄙!洛克贝瑞,你说!”
洛克贝瑞看着再次剑拔弩张的三人,轻轻叹了口气,试图调和:“公主殿下所求之华美,与菲尔特所虑之坚固,小洛克所言之厚重,皆有其理。或许……可寻求折中之法?主体结构采用菲尔特提议的魔法铁木,确保核心稳固。外层……可否覆以一层经过特殊魔法处理的薄水晶板?既能呈现殿下喜爱的晶莹效果,又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至于装饰,或可简化,以流畅的魔法光纹替代繁复的实体浮雕?如此,兼顾美观与防御本质。”她提出了一个融合方案。
“不行!”
“太复杂!”
“不够气派!”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决。可丽希亚嫌水晶板不够纯粹厚重,菲尔特担心结构冗余和魔力传导不畅,小洛克则觉得还是太“软”。
林宇立刻站队,声音洪亮地盖过其他异议:“公主殿下高见!宫门乃一国威仪之象征,岂能因噎废食,因惧怕莫须有的风险而舍弃无上尊荣?白曜水晶门,流光溢彩,方能匹配殿下您的光辉!菲尔特匠师过于谨慎了,在主城腹地,在殿下您的光辉照耀下,安全何须担忧?小洛克的闸门更是荒谬!殿下,我全力支持您的方案!这水晶宫门,必将成为王国新的传奇景观!”他再次将溜须拍马发挥到极致,心中笃定:顺着公主,就是通往城主宝座的捷径。
菲尔特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图纸上的结构受力点:“林宇!你这是罔顾基本工程原理!纯粹的……”
“好了!”可丽希亚公主猛地一拍桌子,终止了这场注定无果的争论,她赞赏地看了林宇一眼,“林宇说得对!本公主心意已决!宫门就按白曜水晶的方案设计!菲尔特,你负责解决‘如何让水晶足够坚固’的问题!这是你的职责!小洛克,准备好搬运和安装巨型水晶的人手!洛克贝瑞,防御符文……你看着办,但不能影响水晶的美观!林宇,继续监工,特别是宫门区域的地基,必须给我打得无比牢靠!”她再次一锤定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断。菲尔特脸色铁青,小洛克摇头叹气,洛克贝瑞面露忧色,唯有林宇,志得意满,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三、地脉隐忧:灰纹的低语与毒蚀的阴影
宫墙的地基在争执的余音中不断向下延伸。小洛克指挥着工人们喊着号子,将巨大的条石用滚木和粗索艰难地挪入深挖的基槽。铁锤敲击楔子的叮当声、沉重的喘息声、监工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林宇在工地上来回巡视,格外卖力,尤其在宫门区域,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目光锐利地检查着每一块垫石的平整度,每一铲夯土的紧实度,不时高声提醒:“这里!再夯实一遍!公主殿下要求的是万无一失!那边!对齐基线!差一丝一毫都不行!”他的积极表现,在工匠们眼中多少有些做作,但在可丽希亚偶尔前来视察时,总能收获一个满意的眼神。
菲尔特则沉浸在如何实现“不可能任务”的焦虑中。他蹲在宫门地基旁,面前摊开一堆材料样本和复杂的结构草图,眉头拧成了疙瘩。白曜水晶的样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非凡,但当他用特制的硬度测试小锤轻轻敲击边缘时,那清脆而缺乏韧性的声音让他心头一沉。他尝试着在草图上添加各种加固框架和缓冲层,但无论怎么设计,都显得笨重臃肿,必然会破坏可丽希亚要求的整体晶莹美感。“魔法强化……需要极高阶的固化术,且维持法术效能需要持续的能量供给……代价巨大……”他喃喃自语,愁云惨淡。
洛克贝瑞则在宫墙预定的走向上缓步而行,纤细的手指不时拂过潮湿的泥土和裸露的岩层。精灵天生对大地和植物的亲和力,让她比其他人更敏锐地感知到环境细微的变化。几天前开始,她就隐隐察觉一丝异样。尤其是在靠近西南角、距离那个刚刚平息了毁灭性能量风暴的铸造区相对较近的一段地基区域,泥土中似乎渗入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甜腥气。这气味让她联想到某些深藏地底、腐败的剧毒植物,或者……不久前那场灾难中弥漫的气息?她心中不安,俯身抓起一小撮泥土,指尖亮起微弱的翠绿光芒,尝试进行自然净化与感知。
“嗯?”她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麻刺感,那撮泥土在绿光下,竟隐隐透出一点极其暗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绿色泽,随即消失。洛克贝瑞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正常的土壤反应!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目光忧虑地投向西南方铸造区那依旧被淡淡烟雾笼罩的方向。难道……那场灾难的余毒,并未彻底清除?它们在地底深处……渗透过来了?
与此同时,正在宫门地基处大声指挥的林宇,左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那枚自从熔炉危机后就一直保持沉寂的铅灰色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深入骨髓的冰冷悸动!像是一块埋在血肉里的冰,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了一下。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林宇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臂印记的位置,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阳光明媚,工地喧嚣,一切如常。是错觉?还是……他猛地想起熔炉深处杰克手臂上那诡异蔓延的灰纹,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悄然攫住了他。
“林宇!发什么呆!这边石料要对线!”小洛克粗声粗气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林宇甩甩头,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重新换上那副积极监工的面孔:“来了来了!对准基线!都仔细点!”然而,一丝阴霾已悄然投下。
四、毒涌宫基:危机下的脆弱同盟
洛克贝瑞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就在宫墙地基挖掘接近预定深度,准备开始铺设最底层巨大基石的前夕,灾难以一种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在宫城西南角,靠近洛克贝瑞之前察觉异常的那段地基深沟里,几名工人正在清理沟底的浮土和碎石,为安放基石做准备。突然,一个工人手中的铁锹似乎戳到了什么异常柔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