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随军督粮。
黎明猛地攥紧龙椅扶手。冥岚这是在告诉他:无论派谁为主帅,只要掌控粮草,就能左右战局。
准奏。黎明深吸一口气,另,朕要御驾亲征。
满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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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冥岚一把掀翻了案几!
陛下疯了?他眼底赤红,再不见平日半分从容,您知不知道太后就等着您离京?
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冥岚。丞相向来克制,此刻却像撕去所有伪装,暴露出内里炽烈的灵魂。
朕知道。黎明平静道,所以朕要你留下监国。
什么?
太子才七岁,若朕有不测……
闭嘴!冥岚竟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滚烫,这种话你也敢说?
黎明怔住了。这是冥岚第一次对他用,也是第一次失态到忘记君臣之别。
朕必须去。他轻声道,北境将士需要看到龙旗。
冥岚的手慢慢滑落。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纠缠的藤蔓。良久,冥岚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塞进黎明手中。
冥氏暗卫,共三百人,会混入亲军护卫陛下。
令牌还带着体温。黎明忽然抓住冥岚手腕: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臣只是……冥岚喉结滚动,习惯了未雨绸缪。
他转身要走,却被黎明拽回。一个近乎粗暴的拥抱,龙涎香与沉水香交织,铠甲硌得人生疼。
等我回来。黎明在他耳边说,这是圣旨。
冥岚没有回答,只是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黎明领口——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祖传玉佩,刻着生当复来归五个小字。
————
大军开拔那日,阴云密布。
黎明金甲红袍,在城楼上最后回望。冥岚立于百官之前,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们隔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军队消失在官道尽头,丞相才抬手按住心口——那里藏着一封绝笔信,写满了这些年查证的太后通敌证据。
若皇帝战死,这封信就会成为诛灭魏氏满门的利刃。
黎明中伏那日,天上飘着细雪。
戎族佯装溃退,将周军诱入落鹰峡。当滚石与火箭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时,黎明突然想起冥岚临行前的警告——
「若见峡谷两侧有折柳痕迹,必是陷阱。」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一块巨石砸中御马头颅,黎明坠地的瞬间,青铜令牌从铠甲缝隙滑出。他眼睁睁看着战马尸体压碎令牌,三百暗卫的联络方式就此湮灭。
护驾!
亲卫队结成圆阵,可人数正在锐减。一支狼牙箭穿透黎明肩甲,剧痛让他单膝跪地。恍惚间,他看见魏玠在亲兵掩护下逃离战场——这位国舅爷根本是故意引他们入彀!
血染红雪地时,黎明想起了冥岚的眼睛。
那双总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眸,若得知自己战死,会不会也泛起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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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丞相府。
冥岚正在批阅奏章,突然笔尖一顿。朱砂在纸上洇开,像一滩鲜血。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
他推开窗,一只浑身浴血的信鸽跌落案头。绑在鸽腿上的不是信筒,而是一截染血的柳枝——他与黎明约定的死讯暗号。
瓷盏从指间滑落,碎成齑粉。
备马。冥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去北境。
管家扑通跪下:相爷!太后刚刚下令封城,说您勾结戎族……
话未说完,咽喉已多了一道血线。冥岚收回染血的匕首,眼底寒意比刀刃更甚:我说,备马。
————
黎明在尸堆里醒来时,听见了狼嚎。
月光照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的佩剑早已折断,只能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当武器。
脚步声由远及近。
黎明屏住呼吸,准备拼死一搏——却看见一双熟悉的锦靴踏入视线。抬头时,冥岚惨白的脸映入眼帘,丞相官袍下竟套着轻甲,腰间别着那把狭长的陌刀。
陛下。冥岚单膝跪地,指尖轻触他染血的脸颊,臣来迟了。
黎明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抗旨……欺君……丞相好大的胆子……
臣还有更大胆的。冥岚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比如带陛下杀出去。
他们穿过尸横遍野的峡谷,冥岚的每一步都稳如磐石。黎明靠在他胸前,听见对方心跳快得异常。
你……受伤了?
没有。冥岚收紧手臂,只是怕。
怕什么?他没说,黎明却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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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军营里,军医摇头退下。
箭伤带毒,需用雪莲为引……
用我的血。冥岚卷起衣袖,我幼时中过相同的毒,血里带抗体。
黎明昏沉中抓住他手腕:不行……
陛下忘了?冥岚俯身在他耳边道,臣说过,习惯就好。
匕首划过手腕的瞬间,帐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报——太后下诏宣布陛下驾崩,立荣王为帝!魏玠正带兵搜山!
冥岚的手腕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再探。
他将血滴入药碗,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黎明挣扎着想阻止,却被冥岚捏住下巴灌下药汁。
苦……
冥岚用指腹擦去他唇边药渍,所以臣备了糖。
一个吻落在黎明干裂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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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效发作时,黎明陷入谵妄。
他梦见十二岁的自己,在秋猎场救下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梦里的少年有双漂亮凤眼,颈后一颗红痣像滴落的朱砂。
别怕……我带你回家……
现实中,冥岚正用沾血的手指在羊皮上勾画撤退路线。听到这句梦呓,他笔尖一颤,地图上多了个红点。
已经到家了,陛下。他轻声道,臣就是您的家。
帐外,追兵的火把如星河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