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的眼神变得复杂:最初是观察者。后来...他苦笑一下,成了共犯。孟教授认为我需要近距离研究健康心理机制,所以安排我接近你。
大学时?
更早。林修轻声说,我十岁那年被转介给你母亲治疗。因为我对邻居男孩表现出过度依恋倾向他看向镜子中两人的倒影,她没想到的是,这种依恋只是转移了对象。
周沉突然明白了:
林修微笑,完美的、被精心修复的你。我着迷于你身上那种...人造的完整性。就像收藏家痴迷于修复完美的古董。
周沉一拳砸在镜子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洗手间里回荡。鲜血从他指关节渗出,滴在白色洗手池里,像小小的红玫瑰。
所以这一切——跟踪、收藏、这场该死的——都只是某种变态研究?
林修抓住他流血的手,用随身携带的手帕紧紧按住伤口:不。研究只是开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但在了解你的过程中,我看到了裂缝...看到真实的你正在苏醒。他凑近周沉耳边,我想解放那个真实的你,周沉。不是被母亲修复的完美儿子,不是冷静自持的周医生,而是...
一个像你一样的疯子?周沉冷笑。
林修没有否认:我们本就是同类。只是你被教会了隐藏,而我...他轻轻舔去周沉手背上的一滴血,我学会了享受。
周沉应该感到恶心,应该推开这个疯子。但某种更原始的本能让他站在原地,任由林修的唇擦过他受伤的皮肤。疼痛与快感奇异地交织,像电流般窜过脊椎。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周沉低声问。
林修松开他的手:因为时机成熟了。你准备好了。他指了指那份文件,继续读。最后几页。
周沉翻到最后,发现是母亲的私人日记摘录。日期是她去世前三个月:小林是对的,小沉有权知道真相。但我太懦弱,无法亲自告诉他。也许...也许小林能完成这件事...
日记在此中断。下一页是母亲的死亡证明复印件。
她委托你的?周沉的声音嘶哑。
林修点头: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你,关于真相,关于...如何让你在不崩溃的情况下接受它。他苦笑,显然我没完全成功。
周沉看向镜中破碎的倒影——他自己的脸被裂痕分割成扭曲的碎片,恰如他此刻的内心。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是操纵记忆的共犯,而他...他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假象。
现在怎么办?他问,惊讶于自己声音中的平静。
林修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瓶子: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能帮你平稳度过这段时期。
周沉接过药瓶,突然笑出声:你给我开药?
我有临床心理学执照,周医生。林修微笑,只是不像你那么...正统。
周沉将药瓶放进口袋,与手术刀轻轻碰撞发出脆响: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林修坦率地说,但今天已经够了。他指了指周沉流血的手,需要专业处理。
他们离开洗手间时,走廊尽头的12号房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老人的哭喊。护士们匆忙赶去,周沉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
不去看看?林修问。
周沉摇头:那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从来不存在。
回程的车里,两人沉默不语。周沉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试图在记忆的废墟中寻找一块坚实的立足点。但一切都变得可疑——那些温馨的家庭晚餐,父亲骄傲的拥抱,甚至母亲临终的忏悔...有多少是真实的?多少是被植入的?
你住哪?林修突然问,我送你回去。
周沉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然后惊讶地发现林修没有输入导航。当然,他早就知道了。
游戏还继续吗?周沉突然问。
林修瞥了他一眼:这取决于你。
周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今天该我问你问题。
请问。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研究,不是治疗,不是...解放真实的我。周沉转向他,你想要什么,林修?
林修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指节泛白。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
我想要...他缓缓开口,声音异常柔软,被记住。真实地、完整地被记住。他看了周沉一眼,就像我记住你一样。
周沉突然理解了。对林修而言,被遗忘是最深的恐惧。被母亲当做病例遗忘,被孟教授当做实验对象遗忘,甚至被周沉当做背景人物遗忘...这个疯狂的、执着的、过分美丽的男人,毕生所求不过是被人真正看见。
你成功了。周沉轻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林修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悲伤:是吗?即使知道我是个疯子?一个stalker?一个...
镜子。周沉打断他,你是一面镜子,林修。照出了我所有的谎言和伪装。他看向前方道路,这很痛苦,但...也许是必要的。
林修将车停在周沉公寓楼下,但没有熄火。两人沉默地坐着,都不确定该如何道别。
药每天早上一粒。最终林修说,如果做噩梦...你可以打给我。
周沉点头,却没有立即下车。他转向林修,发现对方正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像是要将他刻进记忆最深处。
下周三?周沉问。
林修的眼睛亮了起来:老地方。我的公寓。他犹豫了一下,除非你想终止...
周沉打断他,游戏继续。
他下车时,林修摇下车窗:周沉。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林修微笑,那笑容既温柔又危险,它糟透了,但你会爱上它的。
周沉看着林修的车消失在街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药瓶和手术刀。他应该感到恐惧,应该报警,应该远离那个危险的疯子。但当他走进公寓,面对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时,唯一确定的是——下周三,他会准时赴约。
因为在这场疯狂的游戏里,林修不仅是他的对手,也是唯一知道规则的人。而在记忆的废墟中,有时你需要一个见证者,即使那是个疯子。
周沉取出那把古董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Z&c——周与控制,或者周与疯狂。也许两者本就是一回事。
窗外,暮色四合,第一颗星星在渐暗的天空中闪烁。周沉想起小时候母亲告诉他,那是夜神的眼睛,注视着世间万物。现在他知道了,真正注视他的只有林修——疯狂、执着、永不眨眼的林修。
他期待着下次见面。这念头本该令人恐惧,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