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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江陵会面(2 / 2)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譬如,负责边境巡防的军侯赵莽,识字不多,却对边境每一条小径、每一处水源了如指掌,曾多次识破蛮族细作渗透。若因他通不过‘试策’而被撤换,新来者即便文采斐然,可能确保边境无虞?陶督,荆西之才,在于实务,在于经验,此非纸上谈兵可得。”

陶泽沉默了片刻,陈砥举的例子很具体,也确实点出了荆西的特殊性。但他固有的观念并未轻易动摇:“陈都督所言,虽有其理,然则,法度不可轻废。若人人皆以‘特殊’自居,则国法威严何在?况且,通晓文墨律法,乃为官之本。即便边吏,亦需知书达理,方能代表朝廷体统。”

马谡在一旁适时开口,语气谦和:“陶督所言极是。文墨律法,确为根基。然,都督之意,并非反对学习,而是请求给予荆西现有吏员一个缓冲之期。可否允许他们边任职,边由郡学组织学习文墨律法?待其有所成,再行考核?同时,都督府亦承诺,今后新任吏员,必严格遵循‘试策’之制。此乃新旧衔接,平稳过渡之策,既全了法度,亦顾了实情,望陶督明察。”

陈砥和马谡一个讲现实困难,一个提出折中方案,配合默契。

陶泽看着眼前这一主一臣,年轻的陈砥目光澄澈而坚定,马谡则言辞恳切,条理清晰。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并非胡搅蛮缠,而是确实在努力寻求解决之道。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原则仍未退让:“边任职边学习……此法或可商榷。然,清理不合规制属吏、上报参试名单之事,绝不能拖延。此乃朝廷明令,本督亦无权更改。”

会谈陷入了僵局。陈砥提供了理由和方案,但陶泽坚守着“法度”的底线。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通报声:“报——建业尚书台,庞令君有紧急公文送至!”

一名属吏快步走入,将一份密封的公文呈给陶泽。

陶泽验看火漆无误后,拆开阅览。他看着看着,眉头再次蹙起,脸色变幻不定。

陈砥和马谡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猜测,不知庞统此时来信,所为何事。

良久,陶泽放下公文,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陈砥:“陈都督,庞令君信中,亦谈及荆西‘试策’之事。”

“哦?庞师有何示下?”陈砥问道。

陶泽将公文推向陈砥:“令君之意,与陈都督所请,颇有相通之处。”

陈砥接过一看,心中顿时一松。庞统在信中,首先肯定了陶泽严格执行新政、维护法度的立场和辛劳,但接着话锋一转,详细分析了荆西面临的特殊形势,强调了“稳定压倒一切”的重要性。他指出,对于边地新附之区,用人当以“才堪其任”为第一要务,在推行新政时需注意方式方法,避免“药石过勐,反伤元气”。他建议陶泽,对荆西可采取“特许缓冲、分批实施、强化督学”的策略,即在坚持“试策”大方向的前提下,允许荆西对现有有功、有能的吏员进行“实务认证”后暂留原职,同时强制要求其限期参加文化律法培训,并逐步通过“试策”替换不合格者。庞统还特别提到,夷陵郡学及蛮夷校尉府的优秀产出,可作为“试策”的有效补充和特例渠道。

这封信,等于是从建业最高决策层,给了陈砥的“变通”方案一个强有力的背书,也为陶泽提供了一个既能坚持原则又能顾及实际的台阶。

陶泽看着陈砥,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强硬:“既然庞令君有此明示……罢了。陈都督,关于荆西吏员之事,便依庞令君所议办理。你可回去后,尽快拟定一份‘实务认证’细则及吏员培训方案,报本督及建业尚书台备案。至于参试名单,可酌情延期上报,但需明确最终时限。”

“多谢陶督体谅!”陈砥起身,郑重行礼。他知道,若非庞统这封信,要让陶泽松口,难如登天。

陶泽摆了摆手,神色依旧严肃:“陈都督,非是本督有意为难。法度之立,贵在必行。今日为荆西开此特例,乃因形势使然,下不为例。还望都督日后,能更加注重属下吏员之文教,使我荆楚之地,不仅武备雄壮,亦能文风蔚然。”

“陶督教诲,砥谨记于心。”陈砥诚恳应道。他明白,陶泽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长远来看,提高吏员整体素质是必然趋势。

离开江陵督府,马谡长舒一口气:“幸好庞令君及时来信,否则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陈砥点了点头,心中对庞统的感激又多了一分。他知道,这必然是父亲和庞师在建业关注着此事,并在关键时刻给予了支持。

“虽然陶泽同意了变通,但我们也需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陈砥对马谡道,“回去之后,立即着手制定‘实务认证’标准和培训计划,务必公正、严格、有效。我们要让建业看看,荆西的吏员,并非不堪造就,而是各有其能!”

就在陈砥忙于应对内部新政风波的同时,几股暗流也在不同的角落悄然涌动。

巴东,太守府。

罗宪看着手中由成都丞相府转来的、关于杨成一桉的最终处置批复——杨成贪渎军资、勾结奸商,罪证确凿,按律处斩,其家眷流放。案件就此了结,不再深究。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杨成背后必然牵扯更深,但丞相既然决定到此为止,他只能执行。他加强了对郡内军吏的整饬,尤其是对军械物资和边境巡防的管理,变得更加严格。同时,他也注意到,李严方面近来与南中方向的书信往来似乎频繁了一些,但他无权过问,只能暗自警惕。

成都,李严府邸。

董先生正向李严汇报南中之行的初步成果。

“都护,一切顺利。已与鬲津部、且兰部的头人搭上线,他们对于都护许诺的盐铁、布匹和……未来的官职,很感兴趣。只是,他们希望都护能先提供一批军械,以助他们应对周边敌对部落。”

李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军械……可以给他们一批淘汰的旧械,但要确保来源干净,不能直接从我巴东库中流出。通过商队,辗转送去。”

“明白。另外,据鬲津部头人说,他们在南中深处,似乎见过一些形貌服饰异于常人的汉人商队,行动诡秘,不像是寻常行商……”

李严眉头一皱:“哦?可探知来历?”

“暂时不知,鬲津部的人也不敢靠近。只隐约听说,那些人似乎在打听……通往永昌郡西南方向的古道。”

永昌郡西南?那是更深入的蛮荒之地,甚至传闻可与神毒(印度)相通。李严心中疑窦丛生,这些神秘的汉人商队,会不会与北边有关?但他此刻重心已转向南中,无暇他顾,只吩咐道:“多加留意,但不必主动招惹。”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听着司马师的汇报。

“父亲,幽州来报,巴东那条线已彻底切断,相关人员均已撤回或静默。另外,‘涧’组织似乎在暗中调查右北平铁牌之事,我们故意放出的那半块铁牌,已被乌桓残部得到,并挂出了高价。”

司马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很好。让乌桓人把价钱抬得再高些。顺便……可以让他们放出点风声,就说那铁牌关系到一个前朝遗留的……宝藏,或者,一份重要的边防图。”

司马师一愣:“父亲,这是为何?”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司马懿澹澹道,“陈砥小儿既然对幽州感兴趣,那就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宝藏吧,分散他的精力。同时,也能试探一下‘涧’组织和江东情报能力的深浅。”

“孩儿明白了。”司马师躬身,“还有,青徐之兵已向合肥方向移动,郭淮将军也加强了对汉中方向的侦察。是否按计划,发起一轮佯攻?”

司马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时机未到。诸葛亮和陈暮都不是易与之辈,简单的佯动骗不过他们。继续施加压力,但引而不发。我们要等……等一个更好的机会。或许,就在蜀汉的南中,或者江东的荆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天下舆图,眼神深邃如渊。

夷陵,都督府。

陈砥刚刚返回,处理完积压的公务,苏飞便来禀报。

“主公,‘涧’组织的人来了,送来了这个。”苏飞捧着一个锦盒。

陈砥打开锦盒,里面正是那另外半块幽州铁牌!纹路与他自己手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刻着右北平山川纹路的令牌。

“他们可曾带来什么消息?”陈砥拿起铁牌,触手冰凉。

“有。”苏飞面色有些古怪,“他们说,乌桓部落那边突然抬价,并且放出风声,说这铁牌关系到一个前朝的大宝藏,藏在右北平的深山里。现在,好像不止我们在打听这铁牌的消息了。”

“宝藏?”陈砥眉头一挑,仔细摩挲着铁牌冰冷的表面。司马懿的把戏?还是确有其事?他感觉,这铁牌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财富那么简单。

“看来,幽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陈砥将铁牌收起,“暂且压下,继续留意各方动向。眼下,我们的重心,还是荆西自身。”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江陵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影依旧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如同激流中的砥柱,必须牢牢扎根于荆西这片土地,才能应对未来更加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