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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暮那道杀气凛然的旨意余音仍在梁柱间萦绕,庞统与徐庶皆肃然垂首,心中波澜万丈。他们深知,主公这道旨意,不仅仅是杀人立威,更是对近来所有暗流汹涌的最终回应——他要以最决绝的姿态,扞卫对陆逊的信任,稳住江北的阵脚。
然而,杀了几个散布流言的胥吏,真的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全琮等人虽暂时蛰伏,但其代表的旧族势力与陆逊新政的矛盾,曹魏、蜀汉无孔不入的离间,以及那最要命的、关于“兵权”的隐忧,依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陈暮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建业城的万千屋瓦染上一层血色。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光杀人,堵不住幽幽众口,更安不了伯言的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两位心腹谋臣:“孤要亲自去一趟江北。”
“主公!”庞统与徐庶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赞同。
“主公,万万不可!”徐庶急声道,“江北虽在我手,然与曹魏仅一水之隔,司马懿诡诈,若知其动向,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主公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且主公离朝,建业空虚,若全琮等人趁机……”
庞统也立刻补充,虬髯因激动而翘起:“元直所言极是!主公,江北之事,有伯言足矣!主公只需稳坐建业,便是对伯言最大的支持!亲赴江北,风险太大,若有不测,江东危矣!”
陈暮抬手,止住了他们后续的话。他的眼神坚定,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风险,孤岂不知?但有些风险,必须冒。”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长江,点在寿春的位置,“流言之所以能伤人,在于其利用了距离与隔阂。建业听不到江北真正的民声,看不到伯言究竟在做些什么,做了什么。朝中诸公,包括孤,对江北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奏章和……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舌。”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寿春上:“孤必须亲自去看,去听!去看伯言的新政是如谤议所言‘民不聊生’,还是真的在‘强基固本’!去听江北的将士、百姓,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孤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才能让伯言知道,孤对他的信任,并非仅仅停留在诏书之上,而是敢于亲临他治下的土地!”
他看向庞统和徐庶,语气沉凝:“至于建业……有士元、元直在,孤相信翻不了天。全琮等人,不过是疥癣之疾,孤在,他们尚敢蹦跶,孤若不在,他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无人能承担得起动摇国本的罪名!更何况……”
陈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孤离建业,亦是一次试探。正好看看,这朝堂之上,这江东之地,到底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庞统与徐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了然。主公此举,看似行险,实则是一石数鸟的深谋远虑。不仅要亲自为陆逊和新政正名,稳定江北军心民心,更要借此机会,引蛇出洞,进一步看清内部的忠奸。
“主公圣明!”庞统深吸一口气,不再劝阻,“然此行护卫工作,必须万无一失!臣建议,调历阳黄忠部精兵五千为前驱,濡须周泰水军严密控扼江面,另选宫中宿卫精锐千人随行护驾!”
徐庶也道:“行程需绝对保密,对外可宣称主公染恙,暂停朝议数日。江北那边,也需密令陆逊做好接应准备,但不可大肆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陈暮点了点头:“准!此事由士元全权统筹,元直协助稳定朝局。三日后,孤便启程!”
陈暮决意北巡的消息,属于最高机密,自然不会告知魏延。但魏延作为散骑常侍,又深得陈暮近期咨询,还是从一些细微的迹象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首先是陈暮突然宣布“偶感风寒”,需要静养,暂停了所有非紧要的朝会和觐见。这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庞统和徐庶往宫中跑得异常勤快,且神色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凝重与忙碌。
其次是宫禁宿卫的调动似乎比平日更加频繁,一些陌生的、气息精悍的军官面孔开始出现。
再次,他无意中听到两名低阶内侍私下议论,说宫中正在秘密准备车驾仪仗,似乎并非用于城内。
“夫君,可是朝中又有大事发生?”晚餐时,张宁见魏延有些神思不属,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她来到建业后,细心打理家务,将魏延的生活照料得井井有条,也让魏延那颗躁动的心平复了许多。
魏延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说不好。只是感觉……主公似乎有所动作。”他放下筷子,沉吟道,“近日朝中关于陆伯言的攻讦虽被主公强行压下,但暗流未息。我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张宁已然明白。她轻声道:“夫君是担心,主公会迫于压力,对陆大都督……”
“不会。”魏延断然否定,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主公非庸主,其志甚大,绝不会自断臂膀。我担心的……是其他。”他想起陈暮那句“你的舞台不在朝堂”,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张宁握住他的手,温言道:“既然猜不透,便不必徒增烦恼。夫君如今身在建业,首要之事是安守本分,静观其变。我相信主公自有圣断。”
妻子的安慰让魏延心中稍安。他反手握住张宁的手,点了点头。是啊,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可以独断专行的方面大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做好准备。
三日后的子夜,建业宫城侧门悄然开启。一队没有任何标识、看起来如同普通商队护卫的车马,在极其严密的护卫下,无声无息地驶出了城门,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陈暮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文士袍,坐在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内,身边只跟着两名绝对忠诚且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庞统与徐庶并未随行,他们需要留在建业坐镇。
车队出了建业,并未走官道,而是沿着僻静的小路,直奔历阳方向。在那里,黄忠率领的五千精锐早已秘密集结等候。
车内,陈暮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万千。此行风险,他心知肚明。但他更知道,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去做。对陆逊的绝对信任,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更需要用行动来证明。江北的新政,是江东未来的希望,绝不能因为朝堂的谤议和内部的阻力而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