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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君心似海(2 / 2)

诸葛亮摇了摇头:“季常只见其表,未见其里。魏延与陆逊嫌隙已深,调离江北,实为无奈之举。魏延此人,性矜高,必不以镇守西线为足。陈暮予其高位重权,看似恩宠,实则是将一头饥渴的勐虎,放在了与我们相邻的笼边。”

他走到舆图前,指向荆州交界:“魏延新至,急于立功以证明自己不逊陆逊,必会寻衅。而我军,正可示弱以骄其心。可传令李严,自即日起,荆州方向,守备外松内紧。边境哨卡,可适当后撤;巡逻队遇吴军挑衅,稍作接触即退,营造我军不欲争锋之假象。让魏延以为我蜀汉惧其兵锋。”

马良恍然:“丞相是要诱敌深入?”

诸葛亮羽扇微顿,目光深邃:“非为即刻决战。而是要助长魏延的骄气,让他认为有机可乘。待其按捺不住,有所行动,露出破绽之时,便是我军后发制人之机。亦可借此,进一步加剧吴国内部将帅之争。你可知,若魏延在西线‘建功’,江北的陆伯言,又当如何自处?吴公心中,那杆天平又会如何倾斜?”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令陇右诸军,加紧操练,囤积粮草。江东内耗,便是我们北伐的最佳时机。让他们,先去斗吧。”

许都,司马府邸。

司马懿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反复看着来自江东的密报。烛光映照下,他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泽。

“陈暮……陆逊……魏延……妙,妙啊!”他低声笑着,手指在桉上轻轻敲击,“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他铺开纸笔,沉吟片刻,开始书写。不是奏章,而是几封加密的指令。

“启动‘青雀’,设法接触全琮、乃至张昭等江东旧臣门生故吏,散播流言:陆逊常以周郎自比,然其功业已远超周瑜,更兼总领内外军事,江北士民只知陆大都督,不知吴公矣……”

“另,通过商贾渠道,在魏延部将中散布:陆逊深忌魏延之勇,恐其西进立功,危及自身地位,故极力反对此次调动,乃吴公力排众议……”

他写得很慢,字字斟酌,务求狠毒。

“再加一把火……或许可伪作江北士人投诚密信,言陆逊在江北清查田亩,打压豪强,实为积蓄钱粮,笼络人心,有割据自立之意……此信,不必直接呈送吴公,可令其‘偶然’落入吴公信重之监察官吏手中。”

写完指令,他用特殊印鉴封好,唤来绝对忠诚的死士,低声吩咐下去。

看着死士消失在黑暗中,司马懿端起一杯早已冰凉的茶,呷了一口,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堡垒,总是从内部最易攻破。陆伯言,且看你这‘国之柱石’,能否扛得住这漫天诽谤?魏文长,你这把锋利的刀,又会砍向谁呢?呵呵呵……”

阴鸷的笑声在书房内回荡,与汉中的冷静算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双远在千里之外的眼睛,都已牢牢盯住了江东内部这初现的裂痕,并毫不犹豫地开始撒盐、撬动。

建业,吴公宫,凌云阁。

此处并非正式朝会之所,而是宫苑内一处较为私密的楼阁,居高临下,可远眺玄武湖风光。陈暮选择在此召见魏延,意在营造一种非正式、可推心置腹的氛围。

魏延一身朝服,在王侍者的引导下,步上阁楼。他步伐沉稳,腰背挺得笔直,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武士。心中虽有万千思绪翻滚,脸上却只剩下惯有的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臣,魏延,拜见主公!”他走到阁中,依照礼仪,躬身行礼。

陈暮正凭栏远眺,闻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文长来了,不必多礼。看座,上茶。”

内侍搬来锦墩,奉上香茗。魏延谢恩后,半边臀部挨着锦墩坐下,身形依旧挺拔。

陈暮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走到魏延对面坐下,随意问道:“文长在历阳驻守这些时日,觉得江北民情如何?军士可还用心操练?”

魏延略一沉吟,拱手道:“回主公,江北历经战火,民生确乎艰难。然大都督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兴修水利,百姓渐得休养,假以时日,必成富庶之地。军中将士,感念主公恩德,操练不敢懈怠,皆愿为主公效死!”

他这番话答得中规中矩,并未借机抨击新政,也未抱怨自身,显示出其并非全然不懂政治。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伯言治政,孤是放心的。将士用命,更是国之福气。”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文长,巢湖之战,你违令出击,险酿大祸,可知罪?”

魏延心中一凛,立刻离席跪倒,沉声道:“臣知罪!当日臣求战心切,违逆大都督军令,甘受军法处置!”他虽请罪,但语气中并无多少悔意,更多的是不服。

陈暮没有叫他起身,而是缓缓道:“你可知,若非伯言洞察全局,知你必会行险,早于巢湖布下后手,你与那数千弟兄,早已葬身张合重围之中?为将者,勇勐固不可少,然更需知大局,识进退。一时意气,徒逞血气之勇,非统帅之才。”

这番话如重锤般敲在魏延心上。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暮,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说破心事的羞恼。原来,陆逊连他的违令都在算计之内?自己所谓的奇袭,在对方眼中,竟只是一枚听话的棋子?

陈暮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转为缓和:“然,你历阳夜袭,搅乱张合,使其不能全力援救曹真,客观上确为大战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此功,孤也记得。”

他站起身,走到魏延面前,亲手将其扶起:“文长,你之勇武,孤深知之。你之忠诚,孤亦不疑。然玉不琢,不成器。此番挫折,望你能深省自身之短,拓宽为将之格局。”

魏延心潮澎湃,既有被指责的不忿,也有被认可的激动,更有一种心思被完全看透的凛然。他涩声道:“臣……谨遵主公教诲。”

陈暮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郑重而充满期望:“文长,江北有伯言,固若金汤。然西线荆州,面对诸葛孔明,子龙虽稳,却少一份进取锐气。孤欲以你为车骑将军,西线都督,总督荆南诸军事,镇守江陵!替孤看住西大门,可能胜任?”

魏延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暮。骠骑将军!西线都督!总督荆南军事!这不仅仅是升官,更是将他放在了与陆逊几乎平行的方面大员位置上,给予了独当一面的巨大权力!

“主公……臣……”一时间,这位素来桀骜的猛将,竟有些语塞。

陈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西线虽暂无大战,然蜀汉虎视眈眈,不可不防。孤予你临机决断之权,荆南军政,一委于卿!望你善加经营,练兵蓄锐,必要时,可对蜀汉保持攻势压力,扬我吴国军威!但有一点,你必须牢记——”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无孤明令,绝不可首先挑起大规模战端,破坏吴蜀盟约!你可能做到?”

巨大的恩宠与严厉的警告同时压下,魏延只觉热血上涌,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充塞胸臆。他再次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主公信重至此,臣魏延,纵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臣在此立誓,必为主公守好西线,练强兵,御强敌,扬国威!主公之命,臣绝不敢违!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看着魏延激动领命的样子,陈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亲手再次扶起他:“好!孤得文长,如虎添翼!望你莫负孤望,早日传来佳音!”

“臣,领旨谢恩!”魏延的声音铿锵有力,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对权力的渴望,对建功立业的向往,以及一丝即将挣脱束缚、大展拳脚的兴奋。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陆逊那冷静乃至冷漠的面容,以及“时机未至”四个字,是否真的能随着西去的脚步而澹去?陈暮这番恩威并施的布局,又能否真正束缚住这头出柙的猛虎?

星火已现,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