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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建业风涛(2 / 2)

诸葛瑾此行,名为探望,实为试探。双方见礼落座后,诸葛瑾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二位使者在此久候,吴侯心中歉然。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朝中众说纷纭,还需时日统一意见。尤其是关于陆伯言、凌公绩二位将军……”

他顿了顿,观察着韩洙和马谡的神色,继续道:“听闻陈公对二位将军极为礼遇,尤其是陆伯言,更是时常召见,探讨军国大事?不知陈公对伯言,究竟是何安排?”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求证谣言,并试探陈暮对陆逊的态度。

马谡心中一凛,正要开口,韩洙却已从容接过话头,笑道:“子瑜先生此言,却是道听途说了。我主陈公,确实召见过陆都督一次,不过是在后园观澜亭中品茗闲谈,问及江东风物而已,何来探讨军国大事?我主常言,陆伯言、凌公绩皆乃国士,虽各为其主,然其忠勇才智,令人钦佩。扣押期间,自当以礼相待,此乃我主待士之仁,亦是向吴侯示之以诚。至于日后如何,自有吴侯与我主商议定夺,我等岂敢妄加揣测?”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澄清了事实(仅限于一次非正式会面),又捧高了陆逊、凌统,更将陈暮的礼遇解释为对人才的尊重和议和的诚意,滴水不漏。

诸葛瑾深深看了韩洙一眼,知道从此人口中难以套出更多东西,便笑了笑:“原来如此,是在下失察了。陈公气度,果然非凡。”他又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送走诸葛瑾,马谡松了口气:“韩兄应对得当。”

韩洙却眉头微蹙:“谣言已起,恐孙权心中已存芥蒂。我等需尽快促成正式谈判,迟则生变。”

泉陵,幽禁院落。

凌统的伤势在名医的调理下,终于有了明显好转,已能勉强下地行走。但他心中的壁垒,却比身体的伤口更难愈合。他拒绝走出西厢房,每日只是对着墙壁静坐,或是擦拭那柄并不存在的佩剑,仿佛那是他与过去荣耀和信念唯一的连接。

看守他的暗卫换了几班,都无法与他进行任何有效交流。他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这一日,负责看守的小队长,一名曾在庐陵城下与凌统部交过手、脸上带着一道箭疤的老兵,在送饭时,看着凌统那副模样,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凌将军,你这又是何苦?败了就败了,活着不比死了强?你看人家陆都督,该吃吃,该喝喝,还能在院里散步,琢磨事情。你这整天对着墙,墙能给你答桉吗?”

凌统勐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那老兵,带着凛冽的杀意。那老兵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俺在庐陵城下,见过你厮杀,是条好汉!可好汉也得认栽不是?咱们陈公是仁义之主,不会亏待你们。说不定哪天,就把你们放回去了。”

“放回去?”凌统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嘲讽,“回去做什么?看孙仲谋那猜忌的眼神?还是听朝中那些蠢材的议论?败军之将,丧师辱国,有何颜面再回江东!”他这话,既是愤满,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沉的绝望?他并非不怕死,而是无法面对战败后归去的现实。

老兵愣了一下,挠挠头:“这……俺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可俺就觉得,活着,总归有盼头。你看那陆都督,不就挺想得开吗?”

凌统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重新闭上了眼睛,但紧握的拳头,却微微颤抖。陆伯言想得开?他那是城府深!他凌公绩做不到那般“豁达”,他宁愿在沉默中燃烧殆尽,也不愿接受这屈辱的“善意”。

而在东厢的陆逊,确实如那老兵所说,显得“想得开”。他每日规律作息,读书、散步、甚至向看守讨要了一些交州出版的农书、地理志翻阅,显得饶有兴致。他与陈暮那次短暂的会面,似乎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大波澜,至少表面如此。

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独对孤灯时,他才会放下书卷,走到窗边,望向东南建业的方向。目光中,没有了白日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他在担心江东的未来,担心孙权在内外压力下会做出不智的抉择,也担心自己那看似平静的囚徒生活,究竟能维持多久。陈暮的礼遇,曹操的离间,孙权的猜疑……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也缠绕着江东的命运。他这只被困在泉陵的凤凰,能否再有振翅高飞之日?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桉。

就在建业和泉陵因为和议而暗流涌动之际,遥远的成都,丞相府内,诸葛亮也收到了关于庐陵之战和孙陈和议的详细情报。

他轻摇羽扇,看着地图上被标记为“陈”的荆南区域,久久不语。

“丞相,孙权和陈暮若真的议和,则南方暂稳,陈暮便可全力北望或西顾,于我益州,恐非福音。”参军马谡之兄马良不无担忧地说道。

诸葛亮微微颔首:“季常所言不无道理。陈明远崛起之势,确实超出预期。其人才鼎盛,民心依附,已非池中之物。”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不过,孙仲谋并非轻易认输之人,曹操更不会坐视南方安定。此次和议,波折必多。即便达成,其中裂痕,亦难弥合。”

他转向马良:“幼常在交州使者队伍中,可见机行事,务必促使和议达成,至少,要确保孙陈之间,短期内不再起大规模战事。”

马良疑惑:“丞相,这是为何?让他们互相消耗,岂不对我更有利?”

诸葛亮摇了摇头,羽扇指向北方,语气凝重:“因为,我们更大的威胁,始终是北方的曹操。据报,曹操已在邺城秣马厉兵,其目标,恐非江东,亦非荆南,而是我汉中之地的延伸,或是……直指我益州根本。此时,我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南方,哪怕这个南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陈暮。”

他目光悠远:“有时候,一个已知的、可预测的强者,比一个混乱的、充满变数的邻居,要好应付得多。况且,与陈暮,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诸葛亮的战略目光,已然超越了眼前的孙陈之争,投向了更广阔的天下棋局。而他的判断与决策,也将如同蝴蝶的翅膀,悄然影响着南方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