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内是一条明显向下倾斜的、开凿得极为粗糙的石阶,通往更加幽暗阴冷的地下深处。空气瞬间变得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积年累月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但更强烈的,是那股更加刺鼻的、无法忽视的古怪气味——它混合着化学药剂的尖锐刺激、某种腐败有机物的甜腻腥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熔岩冷却后的矿物腥气。石壁上有一些早已熄灭、锈蚀殆尽的壁灯支架,但更多的是新近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刮擦痕迹、利器劈砍的凹坑以及小范围爆炸造成的熏黑和碎裂,显然是灰衣人暴力闯入时留下的“杰作”。
向下行进了约十几米,脚下的石阶终于变得平坦,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室。石室内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洗礼。到处是散落的碎石、彻底破碎的陶罐瓦砾和一些被砸扁、扭曲得看不出原貌的金属零件。石室的一角,有一个用粗糙岩石垒砌而成的、类似工作台的设施,上面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烧瓶、导管、蒸馏瓶,以及几个大小不一的坩埚和石质研磨工具,但大多数都已破损,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地面上,洒落着一些颜色诡异、难以辨认的粉末——猩红、暗绿、幽蓝,以及一滩滩已经干涸凝固的、暗绿色的粘稠液体,踩上去有些粘脚。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实验室?”莉娜举着重新点燃的微光术光球,柔和的白光驱散了石室核心区域的黑暗,她仔细打量着四周,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和困惑。在矮人遗迹里发现实验室本身并不算太奇怪,矮人本就以锻造和工程学闻名。但这里的器具风格、那些残留物的形态和散发出的气息,都透着一股…非矮人的、更加混乱、更加接近亵渎生命的邪恶感。
“看那里!”艾吉奥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不寻常之处,他指着石室另一侧的一个阴暗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锈迹斑斑、成人高度的铁笼子,但笼门已经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内部扭曲、撕裂,钢筋像脆弱的藤蔓般弯折。笼子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具惨白的骸骨!从骨骼大小和形态来看,明显是地精的骸骨!但这些骸骨与他们在森林里、矿坑中见过的普通地精截然不同——它们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变形,有些部位的骨骼异常粗大膨胀,关节处增生出尖锐的骨刺,整个骨骼的颜色更是呈现出一种仿佛被污染的、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这些地精…它们生前被…改造过?”雷恩蹲下身,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用巨剑的剑尖小心地拨动着一块明显变形、额骨异常突出的颅骨碎片,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立刻联想到了黑森林矿坑里那些双眼赤红、行为疯狂、不畏疼痛的地精矿工。眼前的这些骸骨,似乎揭示了那种疯狂的更深层次、更恐怖的来源。
就在这时,塔隆的鼻子用力抽动了一下,他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带来了新的警报:“有活物…在
众人心中顿时一紧,刚刚因发现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立刻再次绷紧,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他们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从石室尽头另一个更小的、向下延伸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洞口内部,隐隐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响——那像是啜泣?又像是某种生物承受巨大痛苦时发出的、压抑的呻吟?
声音非常轻,若有若无,但在眼下这死寂得如同坟墓般的地下空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如同直接敲击在鼓膜上。
“过去看看。”雷恩当机立断,握紧了手中的巨剑,示意塔隆继续保持盾牌在前的防御姿态,四人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靠近。
这个洞口比进来的入口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后面的阶梯也更加陡峭,几乎是垂直向下。而那股刺鼻的化学药剂与腐败有机物混合的怪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令人窒息,连塔隆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阶梯不长,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小的、几乎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洞窟,微光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浓重黑暗所吞没。
当光芒勉强照亮这个洞窟内部的景象时,即使是经历过矿洞生死搏杀的四人,也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厌恶感瞬间攫住了他们!
这个洞窟比上面的石室更加诡异、更加…恐怖!洞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黏滑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内脏内壁般的暗红色肉质薄膜!这层薄膜甚至在微微地、有节奏地蠕动着,仿佛具有独立的生命!地面上,堆积着各种难以名状的、令人作呕的废弃物:更多破碎的试管和玻璃器皿,一些浸泡在不明液体中、已经干瘪发黑的器官标本,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金属手术工具,以及更多那种灰黑色的、扭曲变形的变异地精骸骨,有些甚至像是被随意拼接起来的失败品。洞窟的中央,有一个用某种暗色、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石头垒砌而成的、类似祭坛的结构,祭坛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体系的、看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的符文,符文凹槽中似乎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痕迹。祭坛的中央,有一个明显的、拳头大小的凹槽,此刻里面只剩下一些暗红色的、像是某种晶体碎裂后留下的、毫无光泽的碎屑——这与他们在黑森林矿坑深处看到的、那些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污染结晶,何其相似!
而在祭坛旁边,靠在那令人不安的蠕动肉壁之上,蜷缩着一个…生物!
那东西依稀还能看出属于地精的基本轮廓——尖耳朵,瘦小躯干。但它的体型比普通地精明显大了一圈,近乎于一个矮小的人类。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溺毙者般的灰绿色,布满了令人恶心的、黄白相间的脓包和粗糙的、如同蜈蚣般的缝合痕迹。它的一只眼睛还保持着地精常见的浑浊黄色,但其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而另一只眼睛,却是一片没有任何反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浑浊暗红,不断从眼角渗出粘稠的、带着硫磺气味的暗红色液体。它的手臂一只相对正常,只是指甲尖锐发黑,而另一只手臂却异常粗壮臃肿,与其瘦小的身躯极不协调,手臂的末端根本不是手掌,而是三根闪烁着金属般寒光的、如同巨大手术刀般锋利的惨白色骨刃!此刻,这只怪异而可怖的变异地精,正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某种痛苦而微微颤抖着,发出那种断断续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它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行动显得极其艰难。
“地精…炼金术士?!不…这是…被改造的怪物!”莉娜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她曾在索菲亚老师的那些被标记为“禁忌”的藏书里,看到过关于某些疯狂施法者或炼金师的模糊记载——他们摒弃了自然的规律与生命的尊严,利用邪恶的仪式、禁忌的知识和残忍的改造技术,扭曲血肉,亵渎灵魂,只为创造出绝对服从、或是用于某种可怕目的的扭曲仆从或实验体!
眼前这个变异地精,显然就是这种疯狂实验下的产物!这个矮人遗迹,早已不是它最初作为边境哨塔的单纯模样,而是在不知何时,被一个(或一群)堕落的、信奉某种邪恶知识的炼金术士占据,并改造成了进行这种亵渎生命、联通黑暗的邪恶实验的巢穴!那些灰衣人来此寻找的“核心”,很可能就是维持这个实验室某种关键仪式运转,或者与深渊污染直接相关的能量源或控制物!
那蜷缩着的变异地精似乎被他们的到来和莉娜的惊呼所惊动。它猛地抬起头,那只正常的黄色眼睛中瞬间被痛苦和极度的恐惧所填满,仿佛回忆起了某种不堪忍受的折磨;而与此同时,那只暗红色的、非自然的眼睛,却像是被点燃的炭火,瞬间爆发出疯狂、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刺骨寒光!它挣扎着,用那只正常的胳膊支撑地面,试图站起来,但那支异常粗壮、生长着骨刃的手臂似乎极其沉重且不听使唤,让它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它张开布满尖利细牙的嘴,发出一种嘶哑难听的、混合着破碎地精语和某种亵渎低沉音节的尖叫,这声音仿佛直接刮擦着众人的神经:
“吱嘎…主人…走了…抛弃了碎骨…痛…好痛…到处都是痛…杀…杀了你们!撕碎!!”
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乱、邪恶、完全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让距离它数米之外的雷恩四人瞬间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准备战斗!”雷恩大吼一声,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适,双手紧握巨剑,横在身前,剑尖微微上扬,指向那个自称“碎骨”的怪物。没想到遗迹里除了灰衣人可能留下的陷阱或他们提及的“守卫”,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由疯狂炼金术塑造的、半成品或者说失败品的恐怖改造怪物!
“小心!它身上那些脓包和粘液很可能带有剧毒或者强烈的污染性!不要被它的骨刃划伤!那只红眼睛也很不对劲!”莉娜急忙高声提醒,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她迅速集中精神,努力调动着体内因为环境压抑而有些滞涩的魔力,准备施展她最拿手的微光术进行致盲干扰,为同伴创造机会。
塔隆一言不发,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向前重重踏出一步,巨盾“咚”地一声顿在地面,激起细微的尘埃,将莉娜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雄壮的身躯微微下蹲,重心压低,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地盯住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碎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接冲击。
艾吉奥则如同鬼魅般,迅速而无声地向侧翼移动,利用地上散落的杂物和阴影作为掩护,手中已然扣紧了几把淬了毒的飞刀,他那双灵活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视着“碎骨”全身,寻找着可能的弱点——或许是那只正常的黄色眼睛,或许是它脖颈与臃肿手臂连接的脆弱部位,或许是它行动不便的下盘。
战斗,一触即发!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依靠本能行事的野兽,也不是纪律松散的地精匪徒,而是一个被邪恶炼金术彻底扭曲了血肉与心智、承载着巨大痛苦与疯狂、拥有未知能力和危险的怪物!这次遗迹探险,在踏入这个最终洞窟的瞬间,已然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残酷搏杀!空气中弥漫的,除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有浓得化不开的杀气与生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