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亲自上手,而是唤过阿卯,柔声道:“阿卯,你来看看,这道‘文思豆腐羹’,可能看出厨人下刀时的心境?”
众人皆愕然,让一孩童品评?阿卯却毫不怯场,上前细看那碗如云雾般的豆腐丝,又用小勺轻轻拨动,感受其绵柔韧性,沉吟片刻,稚声却清晰地道:“这豆腐丝,细则细矣,但……有些地方微有断续,似是下刀时,手腕力道略有迟疑,心不够静。若是心手合一,一气呵成,丝当更匀、更韧。”
一席话,虽未直接评判菜品高低,却直指厨者心境,暗合“功夫在诗外”的至理,境界立判高下。那做菜的漕帮厨师闻言,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沈万金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孩童戏言,倒是有些意思。” 他心知在“理”上已难占上风,便欲以势压人,正要再寻由头,一直沉默的赵琰却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帮主,今日盛宴,赵某与内人感激不尽。厨艺小道,终是为人服务。翠微谷所求,不过是一碗安身立命的饭,一份传承技艺的心。若帮主不弃,日后江南漕运之上,但凡有需调理身体、改善膳食的弟兄,我翠微谷愿尽绵薄之力。至于其他,”他目光扫过那位胡先生,意有所指,“各有缘法,强求无益。”
这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不欲与漕帮为敌的态度,划清了界限,也暗指高党之事,非漕帮可轻易插手。沈万金是老江湖,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他看看神色莫测的胡先生,又看看气度沉凝的赵琰夫妇,心知今日难以讨得好去,再纠缠下去,反失风度,便哈哈一笑,顺势下台:“赵先生快人快语!好!今日就到此为止,二位技艺,沈某佩服!来,喝酒!”
宴席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结束。返程路上,周平心有余悸:“先生,今日好险!”
林小满却摇头:“险中亦有机。经此一宴,沈万金短期内应不会再明面为难。那位胡先生,似乎对药膳真有些兴趣,或许……日后还有文章可做。”
赵琰沉吟道:“沈万金不足惧,但他与高党的联系,需密切关注。还有,宴席间,我察觉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冷静地观察着我们,并非来自沈万金或胡先生,而是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斟酒仆人。”
数日后,一个更令人意外的消息传来:漕帮派人送来一份厚礼,并附上沈万金亲笔信,信中一改宴席上的咄咄逼人,言辞颇为客气,称赞林小满医术厨艺,并表示愿与翠微谷“和睦相处,互通有无”。更奇特的是,随礼中,竟有一小箱品质极佳的西域香料,以及一句口信:“江上风急,小心暗礁。故人之物,善自珍藏。”
“故人之物”?是指那琴形玉佩?沈万金知道玉佩来历?他是在示好,还是警告?那日宴席上冷静的目光,是否与他有关?
重重迷雾尚未散尽,石坚又从江陵城带回新的风声:高党似乎在暗中调查大赛期间,所有与西域使团有过接触的人员,尤其是那位赠送玉佩的车师国女子的下落!
玉佩之谜,并未因漕宴的暂时平息而解开,反而将线索引向了更深的黑暗与更远的西域。而高党的动向表明,他们对玉佩及相关人等的追查,正在加紧。
就在赵琰与林小满研判形势之际,久无音讯的墨岩,却突然通过“守火人”的绝密渠道,送来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密信:
“玉佩投影,乃西域‘火焰山’古地图残片,指向‘圣火遗迹’。车师女巫,或为‘守墓人’。高党所求,恐非仅秘方,亦在‘源火’。慎之!”
火焰山?圣火遗迹?源火?车师女巫是守墓人?
一连串陌生的名词,指向一个完全超乎他们想象的、宏大而古老的秘密。这枚小小的玉佩,所牵扯的,似乎远不止前朝恩怨、宫廷秘闻,而是关乎一个更久远、更神秘的传说!
赵琰与林小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他们原本以为的厨艺传承之路,不知不觉间,已与江湖纷争、朝堂博弈、乃至西域远古秘辛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前路,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