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已带上了凛冬的寒意,呼啸着刮过宫墙,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养心殿内,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混合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宫灯的光芒在殿内摇曳,映照着宫人们苍白而惶恐的脸。
龙榻之上,皇帝萧昱已是气若游丝。他面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曾经锐利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枯槁的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机。李德全跪在榻边,老泪纵横,用温热的帕子一遍遍擦拭着皇帝冰凉的手,却怎么也擦不回暖意。
殿外,得到紧急传召的沈如晦与萧珣几乎同时赶到。沈如晦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皇贵妃常服,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玄色斗篷,发间那支羊脂玉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她面色沉静,唯有紧抿的唇线和袖中微颤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萧珣则是一身摄政王朝服,玄色织金,衬得他面容冷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两人在殿外相遇,目光短暂交汇,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有对帝王将逝的必然唏嘘,更有对即将到来的权力巨变的审慎与警惕。他们没有交谈,一前一后,步履沉重地踏入殿内。
浓烈的药味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到龙榻上那形容枯槁、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的皇帝,两人皆是心头一震,齐齐跪倒在榻前。
“皇兄\/皇上!”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
萧昱似乎听到了呼唤,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跪在面前的两人身上。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萧珣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倚重,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未能亲手将江山交付盛年君主的遗憾。随即,他的目光移向沈如晦,在她沉静的面容和那支玉簪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托付,似是警告,又似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生命最后的力气:
“朕……朕不行了……”
李德全泣不成声,连忙将耳朵凑近。
萧昱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如晦与萧珣,用尽最后的清明,一字一顿,声音微弱却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严,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传……传朕……旨意……”
沈如晦与萧珣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
“朕……传位给……三皇子……”
三皇子!那个年仅七岁、母族势力已被清除、一直养在南三所由沈如晦派人看顾的孩子!这是意料之中,却也是此刻最敏感的选择!立幼主,必然需要强有力的辅政之人!
萧昱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挣扎着,目光在沈如晦与萧珣之间来回扫视,仿佛要用这最后的目光,为这江山社稷定下最后的格局:
“沈如晦……为……摄政皇后……统摄六宫……协理……天下政事……”
摄政皇后!
四字如惊雷,炸响在沈如晦耳边!她猛地抬头,看向龙榻上那濒死的帝王,心中巨震!皇后之位空悬多年,他竟在最后时刻,不仅给了她皇后的名分,更赋予了“摄政”之权!这意味着,在新帝成年亲政之前,她将是这帝国名义上地位最尊崇、权柄最重的女人,可与辅政王分庭抗礼,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具法统优势!
萧珣跪在一旁,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唯有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摄政皇后……皇兄,你终究还是更信重她一分吗?抑或是……用她来平衡于我?
萧昱并未停下,他艰难地转向萧珣,声音已然微弱得几不可闻:
“萧珣……为……辅政王……辅佐新君……掌……天下兵马……共……共掌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