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页页翻过,腊月的寒气愈发刺骨,年关像一位既令人期待又让人焦虑的客人,一步步逼近。柳林镇的天空,似乎也因为这份特殊时节的到来,显得更加低沉和忙碌。李腾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为悬挂灯笼、张贴标语而忙碌的机关干部,心中却丝毫没有节日的轻松,反而像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各项工作进入了年终收尾和总结阶段,各种会议、检查、评比接踵而至,但最让李腾揪心的,还是那个永恒的主题——钱。
镇财政所的所长几乎是耷拉着脑袋,第三次将一份更加详尽的年终资金缺口报表放在李腾桌上。“李镇长,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挤的窟窿都挤了,可这缺口……还是太大了。”所长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干部教师第13个月工资和年终考核奖,按照往年的最低标准发,还差将近二十万;水利工程那边,民工的工资大部分还没结,眼看就要腊月二十了,民工们都等着拿钱回家过年,这笔款子差不多要十五万;还有之前答应过的几个困难村的慰问金,虽然不多,但也是五万出头……”
李腾看着报表上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镇财政就像一块被拧了又拧的湿毛巾,再也挤不出一滴水。电影院项目虽然签了协议,但前期投入和首笔款项要到年后才能逐步到位,远水难解近渴。之前争取到的县里那点补助,早已投入到水利工程和日常运转中,消耗殆尽。
“刘镇长那边怎么说?”李腾问道,指的是刘长根分管的企管办名下还有一些零散的门面租金和集体果园的收入。
财政所长苦笑一下:“刘镇长说,那些钱早就计划好用于明年的生产垫本和日常维护了,动不了。而且……而且他说,当初搞电影院盘活,动静那么大,现在年底没钱了,总不能指望他变出钱来。”
这话里带着明显的怨气和隔岸观火的味道。李腾心中了然,刘长根这是在等着看他如何度过这个年关。如果连干部教师的年终福利和民工的工资都发不出,他之前积累的威信将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新的不稳定因素。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钱的事情,我再想办法。”李腾挥挥手,让财政所长先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中,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县财政局局长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寒暄过后,李腾硬着头皮说明了柳林镇年底面临的巨大资金压力,特别是民工工资和干部基本福利的发放问题,恳请县局能否看在柳林镇困难、且近期在盘活资产上取得突破的份上,临时调剂一部分资金,帮助渡过难关。
电话那头的局长打着官腔:“李镇长啊,你的困难我理解。不过年底了,哪个乡镇不困难?县里财政也紧张啊!盘子就这么大,都要吃饭,都要发展。你们柳林刚刚引入了省里的投资,前景很好嘛!要自力更生,克服困难啊!这样吧,你的报告我先收着,有机会在局务会上提一下,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一番毫无实质承诺的敷衍,让李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光靠打电话哭穷是没用的,必须亲自去跑,去磨。
接下来的几天,李腾几乎成了县财政局的常客。他带着财政所长,一遍遍地向局长、分管副局长、预算科长陈述困难,展示柳林镇的变化和决心。他放下镇长的架子,陪着笑脸,说着好话,甚至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宋知远那边的关系帮忙递话。过程充满了无奈和尴尬,有时在办公室外一等就是半天,有时好不容易见到人,却被三言两语打发出来。
“李腾啊,不是不帮你,规矩就是规矩……”类似的托辞,他听了无数遍。每一次从财政局大楼走出来,迎着凛冽的寒风,他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感。为一镇之长,却要为几十万的资金如此卑躬屈膝,这其中的滋味,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