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尽,一项更具挑战性的任务便落在了李腾肩上。这一次,不再是应对暗处的冷箭,而是要在复杂的利益旋涡中,为陷入僵局的项目寻找一条可行的出路,这考验的是智慧、担当与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
红星县西部,以青林镇为核心的山林经济区,是宋知远着力推动的生态产业重建重点区域。这里山林茂密,生态环境优良,发展生态旅游和林下经济潜力巨大。灾后重建中,县里成功引进了一家名为“绿野仙踪”的生态旅游开发公司,计划在青林镇及周边区域,打造一个集森林观光、民宿体验、康养度假于一体的综合性项目。这个项目被寄予厚望,希望能带动西部山区整体发展,改变单纯依靠林业的落后局面。
然而,项目在推进到具体落地阶段时,却卡了壳,而且一卡就是近两个月。症结在于利益分配模式。投资方“绿野仙踪”公司,倾向于采用传统的“土地流转+固定租金”模式,即一次性支付村民几十年土地使用权转让费,或者按年支付固定租金。他们认为这样产权清晰,管理方便,投资风险可控。
但以耿大山为代表的当地村民,尤其是那些世世代代依靠山林生活的林农,却有着深深的疑虑和不同的诉求。他们担心,一旦将林地长期流转出去,就失去了对祖辈土地的掌控权,那点固定的租金,能否支撑长远的生计?万一将来旅游发展起来了,收益大头都被投资方拿走,他们这些原住民岂不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这片山林有着深厚的感情,不希望看到它被完全商业化,变得陌生。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投资方认为村民“目光短浅”、“坐地起价”;村民则认为投资方“精明算计”、“想占大便宜”。镇里出面协调了几次,但总是在租金价格上打转,无法触及核心矛盾,僵局始终未能打破。投资方的耐心在消磨,甚至流露出撤资的念头;村民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认为政府偏袒企业。事情汇报到县里,宋知远深感棘手,这个项目不仅关乎经济重建,更关乎西部山区的人心稳定和长远发展。
“李腾,”宋知远把李腾叫到办公室,眉头紧锁,“青林镇那个‘绿野仙踪’项目,你也知道,现在僵住了。耿大山他们找过你吧?”
“是,宋县长。大山书记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语气很焦急,说村民意见很大,怕这么好的项目黄了。”李腾如实汇报。
“不能让它黄了!”宋知远斩钉截铁地说,“这是西部山区发展的关键一步,也是我们探索生态价值实现路径的试点。但现在这个局面,硬压不行,光协调租金数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需要跳出原来的思路,找到一个能让企业、村民、政府三方都满意,或者说至少都能接受的方案。”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李腾:“你准备一下,代表我去青林镇驻点。不要带着县里的‘尚方宝剑’去压人,要沉下去,深入了解双方的真正诉求和顾虑。特别是村民这边,他们到底怕什么?想要什么?看看能不能借鉴外地的成功经验,提出一个创造性的解决方案。这个局,必须破!”
李腾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这不同于之前的督查或协调,那是执行层面的问题。这一次,他需要扮演的是“破局者”和“方案设计者”的角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宋县长,我明白。我一定尽力。”
带着宋知远的嘱托和巨大的压力,李腾再次来到了熟悉的青林镇。他没有直接召集双方开会,而是住进了镇政府的招待所,然后一头扎进了村里。
他首先找到耿大山和老王等老熟人,请他们召集了一些有威望、敢说话的村民代表,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村头的大榕树下,像拉家常一样聊天。他耐心倾听村民们的担忧:
“李秘书,不是我们不支持发展,是心里没底啊!这山这林子,是祖宗留下来的,一下子包出去几十年,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那点租金,现在看还行,过几年物价涨了,够干啥?到时候我们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
“旅游搞起来了,人来人往,开饭店、开民宿、卖山货都能赚钱,可这些都让外人干了,我们就能拿点死租金,这不公平!”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能不能让我们也参与进去?比如在景区里搞个我们自己的土特产合作社啥的……”
李腾认真记录着,他听明白了,村民们的核心诉求,不仅仅是钱多钱少,更是对长远生计的保障,对发展参与权的渴望,以及对自身主体地位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