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而辛辣的汤汁如岩浆般猛地涌入喉咙,在口腔中轰然炸开!姜的辣意仿佛无数烧红的细针,刺穿味蕾,直冲颅顶!那一股灼热的流体沿着食道一路烧灼,最终重重撞进冰冷而空荡的胃袋!
“唔……”她喉头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火烧般的痛感激起全身的抗拒,眼眶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视线也随之模糊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
滚烫的汤汁撞上冰凉的胃壁,一股火山喷发似的暖意轰然炸开,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座熔炉。那霸道的热力瞬间冲垮淤积在四肢百骸间的寒意,化作无数道血色暖流,沿经络奔涌,向指尖、脚尖,乃至骨髓深处席卷而去!这内发的热力,与之前药浴由外而内的温暖相辅相成,却更迅猛、更彻底,仿佛是从生命本源被重新点燃。好热!从里面烧起来了…
所经之处,盘踞不散的冰冷如积雪般层层崩解。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热浪从胃部向全身辐射,皮肤下的寒意被逼得节节败退,从毛孔向外散发。一阵强烈的汗意随之涌来,额际、鼻尖、后背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黏腻却带着一种释放的快感。出汗了…寒气真的在散…
一股强烈而原始的生命热能自深处苏醒。寒冷的堡垒,正从内里彻底瓦解。
苏瑶喘着粗气,胸腔里火辣的刺痛逐渐平息,转为一种被温暖重新充盈的通透。那碗辛辣的姜汤,此刻仿佛化作了流动的暖阳,在她冰冷的躯体内持续散发着热量,连指尖都开始回暖,微微发麻,那是血液重新畅流的迹象。她抬起呛出泪的眼,望向阿茹莫。灶火跃动,为这位彝族阿姆的面庞镀上一层橘黄光晕。她目光里有关切,也有见惯风雨的从容,额角的汗珠微微发亮。
这时,阿茹莫想起什么,回头朝门外喊:“阿旭,把糖糍粑和温着的白水蛋拿来!”
门外沉默的高大身影闻声而动。
靛蓝布帘再次被轻轻掀开。
陈旭立在明暗交界处,依旧赤脚,旧汗衫松垮地勾勒出少年精悍的肩背。他双手各托一个竹编托盘,没有端碗。
他左手托盘里是两碗刚出锅的糖糍粑,叠得高高的,炸得蓬松金黄,周身滚满了深色的红糖粉与喷香的黄豆粉。甜香混着油香扑面而来,一下子冲淡了屋里的药味,那热气仿佛能唤醒沉睡的味蕾。
右手托盘上则是一碗微微腾着热气的白水煮蛋。褐色的土鸡蛋静卧于青釉粗碗中,旁边配了一小碟粗盐。
他动作麻利,却始终沉默。高大的身子微微侧转,像是有意避开木盆的方向,视线只低低落在托盘边缘,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不容分心的经文。他没有走近,只稳稳地将托盘置于苏瑶身旁的矮木桌上——那是母亲交代的位置。
放下托盘的刹那,他手臂的肌肉在汗湿的衣衫下隐约一绷,动作有片刻凝滞。目光极快、也极隐晦地扫向木盆那边,掠过苏瑶呛得泛红的脸颊,和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却洁净的彝族新衣。那一眼快得不足百分之一秒,轻得像错觉。随后,他迅速收回视线,将目光深深埋进脚下的阴影里,不再抬起。
就在他放下托盘,正要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视线不经意掠过角落——陈月正抱着布娃娃,嘴里含着一片山楂干,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见哥哥看向自己,她嘴角轻轻一咧,绽出一个怯生生又甜丝丝的笑,小手也跟着抬起来,朝他悄悄挥了挥。
陈旭那始终紧抿的唇线,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如同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一丝细缝,来不及捕捉,便已悄然弥合。他并未出声,只极轻地朝妹妹的方向颔了颔首。
苏瑶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陈旭似有所觉,侧脸的轮廓在昏昧的光线中绷得愈发紧峻,下颌如刀削般凛冽。他几乎是刚放下托盘,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一般,迅疾而近乎仓促地一抬手——厚重的靛蓝门帘被猛地扯落,轰然垂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