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温和地洒在闾左新区的巷弄里。秦昭穿着一身半旧的细麻布裙,像一抹不起眼的影子,又一次悄悄溜达到了这里。她倚在一株老槐树的树干后,目光柔和地巡视着这片日渐不同的街坊。
巷口那块新制的木牌格外醒目。上面用工整的墨字抄写着《邻里公约》,周围围着一圈刚干透的桐油,在日光下泛着微光。一个半大的小子奔跑着掠过,顺手将一块果核扔在地上。
还没等果核停稳,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嘿!那小子!站住!”
新当选的坊正老王头背着手,从巷子另一头踱步过来,脸上故作严肃,眼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指了指那木牌:“才挂上几天?这眼睛就比我这老花眼还不好使了?上头写的啥,‘垃圾需倾倒在指定处’,白纸黑字,都喂了秋风啦?”
那小子缩缩脖子,脸一红,赶紧弯腰捡起果核,嘴里嘟囔着:“王爷爷,我错了,这就去倒到西头土坑那儿!”
“这还差不多!跑慢点,别又摔了!”老王头冲孩子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小皮猴儿……得空还得让学堂的娃娃们多编几句顺口溜,这帮小子记性差!”
秦昭的嘴角弯了起来。她看到不远处,两个妇人原本为了门前一小块地界似乎有些争执,声音略高,引来了几个邻居张望。
其中一位正是那位最早拿起扫帚的李家婶婶。她没急着帮腔,反而拉了拉另一位的手臂,指了指巷口的公约牌,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争执的妇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脸上的怒气渐渐消了,反倒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去。很快,两人竟一起拿着扫帚,将那块有争议的巷道扫得干干净净。
一种无声的约束,确实在蔓延。秦昭看到公共区域轮值打扫时,虽然依旧有人面露难色、动作磨蹭,但很少再听到大声的抱怨和推诿。
更多的是像李家婶婶那样主动拿起工具的人,她们的沉默的行动,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力。
最让她心头一暖的景象,出现在那片曾经引发“如何使用”讨论的小空地上。
如今,那里立起了几个简陋却结实的木架,显然是晾衣所用。此刻,上面正晾晒着几床颜色各异的被褥,沐浴在阳光下,散发出一种干净而温暖的气息。
李家婶婶和另外两三个妇人正站在一旁闲话,孩子们在晾晒的被褥间追逐嬉戏,笑声比以往更加清亮畅快,仿佛不必再担心惊扰了谁的火气。
“……所以说,卯时到巳时我家用,午时到申时你家来,轮着来,谁也不耽误晒日头!”一个圆脸妇人拍着手说,“还是王阿婆的主意好,立个时辰表,清清楚楚!”
“是啊,就这么一小块地方,争来争去,谁都用不好。”李家婶婶笑道,“现在好了,孩子们也有地方耍,被子也有地方晒,心里都畅快。”
她们并没有说太多大道理,言语间全是过日子最朴素的盘算和满足。但秦昭听在耳中,却觉得比任何宏篇大论都更令人动容。
她悄悄离开老槐树,心底那股沉静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想起农田里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苗,孱弱却执着,需要日复一日的照看,仰赖阳光雨露,更依赖农人的耐心。
它们不会一夜之间长成,但只要你持续耕耘,土地必会给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