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的分析室,已不复往日的井然。四壁挂满地图与线索网,不同颜色的丝线纠缠交错,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绒线。中央巨大的檀木桌上,散落着来自三教九流、看似互不关联的证物,构成一幅破碎的镶嵌画。
公孙策鼻梁上的水晶镜片反射着烛火,小心地摊开一卷《河图洛书》注疏,这是从李纲书房暗格深处、与那些“通敌密信”一同起获的遗物。
“大人请看,”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蝇头小楷的批注,墨色沉郁,“李相在此处注释:‘数术之变,暗合星野;天地失衡,棋局始现。’”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困惑,“他晚年沉迷象数,似乎……在演算某种庞大的格局。这绝非简单的经学注释。”
几乎同时,雨墨带回的线索则更为诡谲。夜探城郊废弃的“玄都观”,在三清神像背后积满灰尘的暗格里,并非找到丹方符箓,而是几卷泛黄、脆化的牛皮图纸。上面以极其精准的笔触,绘制着从未见过的机关术——非杠杆榫卯,更像是某种借助水力与齿轮联动的复杂系统,其精妙远超当世工部将作监的技艺。
“观里的老道一问三不知,”雨墨卸下伪装,眉宇间带着探查的疲惫,“只说半年前,有几个挂单的游方道士借住过,举止安静,唯独对观里那口早已干涸的‘八角琉璃井’异常感兴趣。”
展昭风尘仆仆从嵩山返回,带回的消息带着少林的刚猛与直接。“方丈言道,近月确有几名吐蕃番僧以‘交流佛法’为名,多次旁敲侧击,打听寺中传说里、那条用于前朝避难通往山外的地宫秘道。”他按着剑柄,语气凝重,“少林以‘传说无稽’搪塞过去,但觉察其意不纯。”
而来自漕帮帮主,那个在暴动中被暂时压制下去的老狐狸,在展昭私下“拜访”时,屏退左右,只低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包大人,这汴京城里,有人不爱金银,不爱权位,只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这些跑船的、扛包的,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以被吃掉的卒子。”
线索如雾中蛛网,黏连却无头绪。而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带来了更诡异的突破口。
萧月华,那位曾与包拯在边境贸易仲裁中多次交锋、妩媚与锋芒并存的辽国“商团代表”,竟在一个雨夜,径直出现在靖安司后门的阴影里。她没有带随从,一袭墨绿锦袍被雨水打湿,勾勒出伶仃的身形,脸上褪去了往日惯有的、仿佛面具般的笑容。
“包大人,”她开门见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我在找我的兄长,萧天阙。”
包拯屏退左右,只留一盏孤灯。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是辽国后族精心培养的利器,此刻眼中却只有属于寻亲者的焦灼与……恐惧。
“他最后传回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天地秤’。”萧月华深吸一口气,“来自汴京。随后,他便彻底消失了。”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盯住包拯,“我知道你们宋人内部出了大问题。而我怀疑,我兄长的失踪,与让你们焦头烂额的这一切,根源相同。”
包拯沉默。他无法完全相信这个敌国女谍,但她提供的“天地秤”与李纲注释中的“天地失衡”,以及漕帮帮主口中的“大棋”,隐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或许是可以短暂借力的……悬崖边的藤蔓。
然而,对手的棋路,远超传统的阴谋范畴。危机不再局限于政治倾轧与军事威胁,开始渗透到帝国赖以生存的每一个维度。
边境哨所送来几块扭曲的金属残片,来自一次小规模冲突中被击退的西夏侦察队所使用的“轰天雷”。其威力远超宋军制式火器。公孙策与将作监大匠连夜检验,脸色骇然。“火药配比极精,掺入了未知的提纯物……爆破力,提升了三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