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皇城司戒备森严的单独牢房内,用撕碎的囚衣搓成绳,将自己悬挂在了铁窗上。没有遗书,只有用指尖鲜血,在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了四个扭曲、狰狞、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画的大字:
「天地不仁」
血书被发现时,墨迹(或者说血痕)未干,像一声无声的、最绝望的控诉。朝野震动,清流物伤其类,悲愤莫名。无形的压力,如同铅云,汇聚向靖安司,汇聚向包拯。
第二根崩断的弦,是漕运。
包拯的铁腕整顿,成了点燃干柴的最后火星。强制平抑运价,被视为官府与民争利,断人生路。漕帮悍然联合大小商户,聚集数万人,堵塞汴河主要水道,冲击市舶司衙门。石块与官府的弓矢齐飞,鲜血染红了汴河水。繁华的漕运枢纽,顷刻间沦为战场。秩序,在“法”的名义下,加速瓦解。
第三根崩断的弦,是国库。
边境增兵,看似稳住了局势。但三千精锐的的开拔、粮饷、犒赏,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余银。户部尚书捧着空荡荡的账册,跪在垂拱殿外,老泪纵横。帝国的财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包拯刚愎自用,滥用职权,逼死国之栋梁!”
“靖安司恃宠而骄,扰乱民生,致漕运断绝,商路瘫痪!”
“妄动刀兵,虚耗国帑,其心可诛!”
往日肃穆的朝堂,变成了口诛笔伐的战场。曾经敬畏他的目光,如今充满了质疑、愤怒,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包拯站在百官之中,依旧挺直着脊梁。但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来自脚下的基石,正传来细微却清晰的裂响。他赖以生存、坚信不疑的“法”,第一次,结出了如此苦涩甚至带有毒性的果实。
深夜,靖安司书房。
包拯独自一人,看着沙盘上标注的危机点,目光锐利如鹰,却也染上了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他拿起一份关于李纲案的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大人……”公孙策悄无声息地出现,手中拿着一份刚译出的密报,声音低沉,“江南富春仓大火……现场发现了这个。”他递过一块烧得变形、却依稀能辨认出奇异花纹的金属碎片,非金非铁,触手冰冷。
“还有,漕帮暴动的带头人,三天前,都曾在同一家……西域胡商开的酒肆里,喝过酒。”
包拯接过碎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看公孙策,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那代表混乱、未知与阴谋的旋涡中心。
沙盘旁,油灯的火焰,猛地跳跃了一下。
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旧的尺子已经量不准这扭曲的世道。
新的棋局,已在黑暗中,落下了第一子。
而他,刚刚输掉了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