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墨夜旋涡(1 / 2)

结案的消息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汴京文人圈里激起几圈涟漪,旋即被更大的寂静吞没。这寂静并非认同,而是一种黏稠的、混合着审视与疏离的观望。柳无涯的名字成了宴席上一个禁忌的音节,偶尔被提及,也迅速被“可惜了”、“性情孤僻”之类的低语掩盖。真正的暗流,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汹涌。

包拯敏锐地察觉到这异样的平静。他深知,一个退役护院教头,绝非策划如此周密伪证的主谋。背后定然还有牵线之人。调查的矛头,悄然转向了柳无涯生前试图叩开的那个世界——汴京的文化圈与出版界。

这注定是一场截然不同的探案。没有刀光剑影的现场,只有衣香鬓影下的机锋;没有清晰的血迹线索,只有墨香与铜臭交织的迷障。

雨墨奉命走访各家书坊。她换上寻常人家的衣裙,揣着几本柳无涯的诗册残卷,假托为故去兄长寻求出版的可能。去的第一家,“墨香斋”,掌柜是个面团团的中年人,未语先笑,眼神却精明得像算盘珠子。他摩挲着诗稿的纸张,啧啧两声:

“姑娘,令兄这诗……格调是高的,只是太过清冷,不讨喜啊。现今的才子佳人,爱看的是‘杨柳岸晓风残月’,是‘画堂春慢鸳鸯锦’。这等沉郁之作,怕是……曲高和寡。”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推心置腹,“不瞒你说,柳无涯这名字,如今沾着晦气,谁沾谁麻烦。”

雨墨看着他油光水滑的头发,以及指尖那枚硕大的玉扳指,心里像吞了只苍蝇。她注意到,书架最显眼处,摆着的是精装烫金的《文渊公雅集》,作者正是当今文坛泰斗,致仕高官韩圭。

第二家,“集贤书肆”,掌柜直接得多,他将诗稿推开,像推开什么不洁之物:“没钱?没钱谈什么刊印?雕版、纸张、人工,哪样不是钱?除非……”他打量了一下雨墨素净的衣衫,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除非有哪位名士肯替你题序作荐,或许还能寻些赞助。”

雨墨走出书肆,午后的阳光晃得她眼花。她看见街角蹲着几个等活计的印刷匠人,手指被墨渍浸得乌黑,满脸倦容。一个老匠人正小心地修补一块开裂的雕版,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修复一件绝世珍宝。与书商们的算计相比,这些沉默的匠人,反而更贴近“文化”二字的本真。她走过去,买了两块炊饼,分给老匠人一块,旁敲侧击地问起柳无涯的诗集可曾有人接洽过印刷。老匠人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含糊道:“是有位先生来问过价……后来没信儿了。唉,这行当,字字皆辛苦,却养不活写字的人。”

展昭的目标,是柳无涯诗作中偶尔提及、也可能听过他倾诉心事的歌妓乐工。他踏入的,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战场”——灯火阑珊,笙歌婉转,却处处透着身不由己的哀凉。

在“暖风阁”,头牌歌妓轻尘姑娘正唱着当红词曲,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但展昭注意到,她在间歇时,独自凭栏的背影,有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他寻了个机会,亮明身份(略去机密),问及柳无涯。轻尘姑娘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柳公子……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可惜,不懂逢迎。他那本诗集,曾想请韩文渊公点评一二,也好扬名。谁知……”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韩公门第高深,岂是寻常寒士能攀附的?听说,连递上去的诗稿,都被退了回来,批了‘语涉怨望,格调不高’几个字。”

展昭追问:“姑娘可知,柳公子诗中‘怨望’所指何事?”

轻尘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官人莫问,这些是非,不是我们这等浮萍之人能揣测的。只是……韩公近年来,愈发爱惜羽毛,最忌人提及旧事,尤其是……十多年前那场风波。”她点到即止,旋即又换上职业的笑容,转身融入喧闹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