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国的风,带着苍山雪顶的寒意和洱海湖水的湿腥,吹过羊苴咩城高耸的城墙。街道上,身着各色民族服饰的人们熙攘往来,空气里混杂着酥油茶的特殊奶香、某种不知名香料的辛辣,以及佛寺飘来的淡淡檀香。不同于汴梁的庄严肃穆,这里的一切都色彩斑斓,声音嘈杂,透着一种异域特有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鲜活与神秘。
包拯一行人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引来无数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警惕的目光。他们身着宋人服饰,在这片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包拯端坐车内,黝黑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但深蹙的眉心和偶尔掠过车窗外繁闹景象的深沉目光,透露着他内心的凝重。岭南的烽火刚刚熄灭,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便又踏入了这片暗流汹涌的异邦土地。
大理国王段廉义的秘密请求,如同烫手的山芋。高智升家族,权倾朝野,其势之大,竟有“高氏之强,半于大理”之说。段氏王权旁落,形同虚设。此番请宋使前来,名为“观摩佛法,敦睦邦交”,实则是段廉义在绝境中投石问路,欲借大宋之威,行那雷霆锄奸之事。然而,此事何其艰难!高氏根基深厚,耳目遍及朝野乡野,稍有不慎,不仅功败垂成,更可能引发两国纠纷,兵连祸结。包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头,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压力和如履薄冰的谨慎。
车队行至驿馆门前。驿馆颇具规模,白墙青瓦,檐角高翘,雕刻着繁复的花鸟图案,却莫名透着一股冷清之气。前来迎接的驿丞笑容热情,言辞恭谨,但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和过于流畅的客套话,让久经官场的包拯和公孙策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这驿馆,恐怕早已在高氏的掌控之下,他们从踏入羊苴咩城的第一步起,就已身处对手的耳目之中。
展昭率先下车,古铜色的脸庞在高原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岭南旧伤未愈,大理湿寒的气候如同无形的细针,刺入他受损的经脉,带来隐隐的钝痛。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臂,动作微不可察地有一丝滞涩。鹰隼般的目光却锐利如初,迅速扫过驿馆周围的地形、过往的行人,甚至远处屋顶偶尔反光的点——那是监视者吗?他沉默地按紧腰间巨阙剑的剑柄,如同蛰伏的猎豹,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将包拯护在身后。
雨墨跳下车,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景象。不同于中原的街市,这里的摊贩卖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瓜果、闪着奇异银光的首饰、还有各种晒干的虫蛇草药,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也古怪得很。她努力想听懂周围人快速交流的白语,却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如同听天书。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茫然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往公孙策身边靠了靠。
公孙策捻着胡须,看似在欣赏异域风情,实则将驿丞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周围摊贩的异常安静、甚至远处几个看似闲逛却步伐沉稳的壮汉,都收入眼底。他低声对包拯道:“大人,此处…非善地啊。”
安顿未毕,高氏的动作已至。
来的是一位身着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官,自称是高智升的族侄,官居清平官(宰相副手)的高泰明。他带来了一车华丽的礼物——晶莹剔透的翡翠佛像、洁白无瑕的象牙雕件、色彩绚丽的扎染布匹,还有几名低眉顺目、手捧精美食盒的侍女。
“包龙图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高泰明笑容可掬,礼仪周到无可挑剔,“敝国小邦,物产简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龙图笑纳。叔父大人本欲亲来拜会,奈何近日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特命下官前来致意,并于明日晚间在寒舍设下薄宴,为龙图接风洗尘,还望龙图务必赏光。”
言语谦恭,姿态放得极低,但那份隐藏在笑容下的审视与隐隐的傲慢,却如同针尖,刺人无形。这并非简单的礼节性拜访,而是试探,更是下马威——意在告诉包拯,在大理,他高氏才是真正的主人,即便你是大宋钦差,也需看清形势。
包拯面色平静,依礼谢过,收下礼物,也应允了赴宴之邀。双方言笑晏晏,看似宾主尽欢,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高泰明目光扫过静立一旁的展昭,笑容加深:“这位想必便是名震江湖的展护卫吧?果然英武不凡!听闻展护卫在岭南受了些伤,敝国虽小,却也有些疗伤圣药,对内外伤皆有奇效。稍后便派人送来,聊表心意。”他话说得漂亮,却精准地点出了展昭的伤势,其情报之准、用心之深,令人心惊。
展昭抱拳,声音清冷无波:“有劳费心,卑职无碍。”语气疏离,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