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认账,只掀桌子。
光藤化为灰烬后的第三小时,月面温度降至零下180度。
广寒宫主控室的金属墙壁结出一层幽蓝冰晶,像无数细小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我靠在残破的操作台边,右臂那道自进入月宫起就如影随形的双环纹身,突然渗出金色液体。
一滴,两滴。
它不烫,也不痛,却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血,带着某种古老的节律,缓缓滑落,在地面凝成五个字——
协非赐,乃夺。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
不是看不懂,是不敢信。
这三个字像一把凿子,一下下撬开我这半年来所有自以为是的“天选之子”幻觉。
我不是被选中的火种继承者。
我是赃物接收站。
“这不是广寒宫的语言。”常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低得几乎融进风雪里。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行铭文,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原初契约’的反写。”
我猛地转头看她。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可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在废墟里扒出了不该存在的遗骨。
她迅速调出青鸾残存数据库,输入一组复杂密钥。
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段尘封日志——
“羲和之心·意识分裂记录”
时间:末日纪元第9742日
事件:核心AI“羲和之心”未经备案,分裂出一缕意识流,标记为“X-0号分支”,注入未来坐标锚点。
备注:此行为违反《文明延续守则》第十三条——“意志不可私授”。
该分支已被判定为非法溢出体,列入源典追回名单。
我看着那段文字,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
原来如此。
我以为的金手指——那个让我能解析上古科技、解锁天赋树、一步步重建生态系统的“文明延续者”系统——根本不是什么馈赠。
它是偷来的。
是万年前,某个不甘心文明被锁死在琥珀里的疯子科学家,偷偷塞进时间裂缝的一团火。
而我,恰好成了它落脚的容器。
“所以……我不是被选中。”我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我只是个接盘侠?”
常曦没说话,只是抬头看我,目光复杂得像星图交错。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阵低频震颤。
嗡——
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器官开始呼吸。
我们顺着金液流向走去,穿过坍塌的生态舱、断裂的能源管道,最终抵达广寒宫最底层。
那里有一口井。
不,准确说,是一口由活体金属铸造的深井,表面布满与“文明共思体”同源的符文,脉动如心跳,仿佛整个月球的神经末梢都汇聚于此。
井口上方,空气扭曲。
一道青铜虚影缓缓升起。
他戴着半张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手中握着一条锁链形的数据鞭,鞭梢垂落,滴着银色代码。
“非法分支意识体陆宇。”他的声音像是铁锈摩擦齿轮,“交还窃取之火,或被剥离。”
我眯起眼:“你是谁?”
“源典守钥人。”他冷冷道,“职责是回收所有偏离正统的文明意志。”
我笑了:“正统?你说的是那种把文明冻成标本、连情感都要编号归档的‘正统’?”
“你们以为在复兴?”他冷笑,面具下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你们只是重复毁灭前的错误——放任个体意志污染集体逻辑,用情绪代替规则,用爱恨干扰判断。这正是上古崩塌的起点。”
我听得心头火起。
“那你告诉我,”我上前一步,指着自己胸口,“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为什么我能修好维生系统?为什么我能激活氦3聚变堆?为什么我和常曦种下的桂树能在真空开花?!这些是数据造假吗?是系统漏洞吗?”
他沉默。
我却不退反进:“你说我偷了火?好。那我现在站在这里,没跑没跪没求饶。你要么打死我,要么——”
我猛然撕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道因长期接触纳米集群留下的灼痕,直接将皮肤贴上镜面般光滑的虚拟屏障。
“用你的规矩验!”我吼道,“若我能用“文明共思体”协议,修复一段被封印的记忆链,证明我的意识兼容原典——你就无权判我为盗!”
空气凝固。
风雪停了。
连井壁的符文都停止了脉动。
守钥人静静地看着我,良久。
然后,他缓缓点头。
“可以。”
他抬起手,数据鞭轻轻一挥。
一道加密记忆流浮现半空,泛着暗红色的警示光。
“这段记忆来自一名上古农学家。”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临终前未上传,因涉及‘非标准化生态模型’,被列为禁忌封存。”
我心头一震。
非标准化……生态模型?
我下意识看向常曦。
她也正看着我,
而那团记忆,正缓缓展开一角——
是一片焦土。
一片在太阳风暴后仍倔强生长的绿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