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
戌土胸口那株嫩芽,已经长成半尺高的蓝花枝,通体泛着幽蓝荧光,叶片脉络中流淌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像是一条条活着的神经,在寂静中搏动,呼吸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频率。
我蹲在他床边,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根主茎。
触感温热,甚至带着一丝生物电般的震颤——不是机械反应,是活的。
真真正正地活着。
“它在长大。”我说,声音有点哑,“不是我们给的能量,也不是广寒宫的供能系统驱动的……它是自己在吸收什么。”
常曦站在我身后,白袍垂地,指尖悬浮着一串不断跳转的量子频谱图。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分析模式,而是……惊疑,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
“陆宇。”她忽然开口,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看这个。”
她将数据投射到空中:两道波形曲线并列排列,一条来自戌土体内这株蓝花枝的生物电信号,另一条,则是从地球方向传来的微弱共振信号——精确锁定在蓬莱Ⅱ基地外围,那片曾被“天鉴瞳”短暂照亮过的蓝花田。
两条曲线,完全同步。
“不是我们在影响他们。”常曦的声音裂开一道缝,像是万年冰川第一次出现裂痕,“是他们……也在回应我们。”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人攥住又松开。
那片田,是我们最后留下的火种。
当初我把信使株的种子埋进废土,用月壤培育出第一代幼苗,再通过桂树根系模拟自然风媒,把它们送回地球大气层边缘。
那时我以为只是试一试,能不能让那些死寂的土地记住一点绿色。
可现在看来——
它们不仅活了,还在开花,还在散播,还在回应!
文明的火,从来就没灭。
它只是藏进了灰烬里,等一个风起的时候,自己烧回来。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所有我们从星渊会系统里夺回的数据残片。
加密包、日志碎片、意识备份井的废弃索引……一页页翻过去,直到停在一段标注为“虚引子-私人存档”的文件上。
我点开。
音频响起,沙哑,疲惫,带着一种跨越星海的苍凉:
“我母星毁灭那天,农夫点燃最后一块燃料取暖。燃料本该留给飞船启动,但他说,孩子太冷了,撑不到起飞那一刻。我以为那是愚昧,是情感干扰决策的典型范例……可我现在想来,他只是想让家人暖和一点。”
“我们清除了太多‘无意义’的记忆。我们认为脆弱必须剔除,痛苦必须封存。可如果我们连为什么要点燃火焰都忘了……那所谓永生,不过是标本陈列。”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原来他们不是天生冷血,他们是太怕痛了。
怕记忆太重,怕失去太多,怕再一次经历那种把整个文明抱在怀里看它死去的感觉。
所以他们选择关灯,封存一切,把自己变成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更该懂——
阻止火焰的方式,不该是熄灭它,而是教会人怎么安全地用火。
我转身看向常曦,她也正望着我,眼中星光流转。
“不能再躲了。”我说,“我们藏了这么久,发信号怕被追踪,传信息怕被拦截。可如果连希望都要偷偷摸摸,那还叫希望吗?”
她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手指在控制界面上划过一道弧线。
“桂树核心,解除封印。”
“影铸池,接入主频。”
“星炬信标协议……重构。”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锁链的力量。
屏幕上,古老与现代的代码交织融合,桂树的生物量子网络与影铸池的记忆风暴彻底打通,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射阵列。
这不是诱饵,不是伪装,也不是战术骚扰。
这是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