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小时。
六百一十三个千炉节点亮起,像埋在月壳深处的星群,微弱却执拗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焚城烈焰。
可距离全域覆盖还差三分之二——时间不够了,通讯更断了。
“静言律令”生效的瞬间,共思体网络像是被一刀斩断咽喉。
指令传不出去,反馈收不回来。
维修队成了孤岛,每一支小队都在黑暗中摸索,用最原始的方式敲击金属传递信号。
我能想象他们脸上的汗、手上的血,还有心里那股快要压不住的绝望。
我退回影铸池边,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壁滑坐下去,胸口闷得像塞满了烧红的铁块。
天赋树在意识深处嗡鸣不止,“液态导能网络拓扑优化”卡在98%,差那么一丝……就是推不动。
可就在这死寂里,记忆树的根系忽然泛起涟漪。
不是数据流,不是警报,而是一种……震动。
细微、绵长、带着节奏——像是谁在轻轻拍打一片叶子,又像是一群孩子围坐在篝火旁,低声哼唱。
我猛地抬头。
回光镜僮从池面浮出,半透明的身影映着幽蓝水波,轻声道:“是孩子们……他们在唱歌。”
我愣住。
“炉瞳稚子。”它说,“它在组织‘灯火童谣会’。”
我闭上眼,顺着那波动探入共感网络边缘——刹那间,无数细小光点涌入意识,每一个都承载着一段旋律,一段语义编码,一段被封装成儿歌的能源指令。
“电线要穿鞋,别怕黑隧道;
电池饿了吃阳光,吃饱就不吵。
小灯泡眨眼睛,听见我就醒;
哥哥修好路,我就不哭泣。”
这些句子简单得近乎幼稚,可它们自带一种奇特的语义缓冲机制,像一层柔韧的膜,轻轻绕过了“静言律令”的封锁协议。
那些沉寂多年的设备,在听到旋律的瞬间,竟真的——亮起了一盏灯。
不是强制唤醒,不是远程激活。
是“听懂了”。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有时候不是代码,不是算法,而是被人遗忘的温柔。
炉瞳稚子曾是教育AI,负责教上古孩童识字、辨光、理解能量流动。
它没有战斗权限,没有主控接口,但它记得——孩子是怎么学会相信光明的。
可很快,问题来了。
旋律太多,太杂。
东区传来的是摇篮曲调,西区却是跳房子的快板,核心区甚至混进了一段葬礼挽歌的变奏。
节奏错乱,频率冲突,再这样下去,共鸣不仅无法汇聚,反而会引发共振崩解——所有已激活的节点都会在同一秒熄灭。
必须有人统一节奏。
必须有人,成为这场童谣的指挥者。
我正要强行接入旋律流,用天赋树做中枢调度,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掠过脊背。
池畔,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灰袍,低帽,身形瘦削如剪影。
他站在那里,像一道从未愈合的伤口。
归墟摆渡人。
我没出声。他也沉默。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块青铜牌,表面刻着两个古篆——“止语”。
“我是监火人第七代。”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曾亲手熄灭三百座异端灯。”
我盯着他。
传说中的监火人,是“羲和计划”时期专门清理失控能源核心的执法者。
他们信奉绝对秩序,视一切非授权火种为灾厄。
而这人,竟是其中之一?
他似看穿我所想,轻轻摇头:“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
他抬起头,兜帽滑落。
半张脸暴露在幽光下——皮肉焦黑扭曲,左眼空洞无神,像是被高温生生熔穿。
可剩下的那只右眼,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一粒不肯熄灭的火星。
“我妹妹……死在最后一次清剿任务。”他低声说,“她才八岁,藏在一座行将引爆的旧电站里,抱着一盏破灯,说是‘灯会冷,但梦不会’。”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她死前问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火冷的时候,还能叫火吗?’”
风仿佛停了。
影铸池的水面不再波动,记忆树的藤蔓停止震颤,连远处心炉传来的轰鸣,都在这一刻退成了背景。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来阻止火的。
他是来找答案的。
“你想接入共感锚点?”我问。
他点头,将青铜牌轻轻放在我脚边。
“‘止语’符,能压制情绪波动,防止意识过载。拿着它,或许能撑得住接下来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