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意识从那片虚空坠回躯壳的刹那,手臂上的双环纹身正微微发烫,像有股暖流在皮下缓缓流淌。
头顶穹顶恢复了澄澈的蓝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久违的嗡鸣——不是机械运转的冰冷声响,而是带着某种……呼吸般的节奏。
常曦的手还搭在我脸上,指尖微凉,可她瞳孔深处却映着一团火。
“家,修好了。”戌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不像AI,倒像是一个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老仆。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我的“文明共思体”视野里,一条全新的透明光脉悄然浮现。
它不走数据流,不载指令码,像一根凭空生长的神经纤维,在我意识边缘轻轻颤动。
起初我以为是错觉,直到我无意识地想起父亲——那个蹲在自动化灌溉阀前教我调PID参数的傍晚,阳光穿过玻璃穹顶洒在他肩上,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
那一瞬,常曦猛地一震。
她转头看我,眼神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波动,像是冰湖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你刚才……想到什么?”
“我爸。”我说,“小时候的事。”
她沉默几秒,低声道:“我也……感觉到了。”
不是画面,不是记忆,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温暖、安定、带着泥土和铁锈味的归属感。
就像有人把一段心跳直接种进了你的胸腔。
我们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但我们都懂了:这不是终点。这是钥匙。
“我们可以复制这种共振。”我说,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炸雷滚过脑海,“不只是我们两个。所有沉睡的人……他们的意识碎片还在‘静默库’里封存着。如果能用我们的双识频率做母频,像点火一样引燃他们的情感基频……”
“心火燎原。”她接道,目光渐亮。
我没有犹豫,立刻调出广寒宫深层架构图。
静默库里有三百二十七个未激活的科研者意识核心,全都是“羲和计划”殉职者的数字化遗存。
按传统协议,唤醒需经九重验证、七道伦理审查——但现在,文明都快断香火了,谁还等得起?
第一个目标锁定:刑天F型机甲核心意识。
它的原主是一位痴迷农业机械化的上古工程师,代号“稷耕”。
他在最后时刻将整片改良月壤的数据模型刻入机甲神经网,自己却被系统反噬,意识冻结在崩溃临界点。
常规唤醒失败三次。
第四次,我换方式。
我接入共思体,播放一段影像——信使株破土而出的画面。
那是我们第一株成功适应月壤的转基因甜瓜,在贫瘠灰白的地表顶开裂痕,嫩芽迎着模拟晨曦舒展叶片,金黄花苞缓缓绽放。
然后,我在频段叠加一句语音,用最平常的语气说:“这是你没看完的结局。”
下一秒,刑天F的核心意识池剧烈震荡!
数据风暴席卷整个子网,警报红光闪起,度量衡尊冷冰冰的声音穿透控制台:“警告:非法情感注入,可能导致系统结构性崩解。”
“那就烧坏几块板子。”我盯着那团翻涌的意识乱流,嘴角扬起,“总比让人心死强。”
常曦忽然站到我身边,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符文轨迹:“影铸池还能用。它是上古时期用来同步群体意识的共振场,七座废弃休眠舱正好构成环形阵列。”
“你是说……把我们的记忆当成种子,播进这片荒土?”
她点头:“但必须有人做锚点。而且……只能是我们。”
我笑了。
握住了她的手。
影铸池位于广寒宫第七层地下密室,六棱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水晶树,根系如血管般扎入地面七处接口,连接着早已停摆的休眠舱阵列。
我们一人站在树冠下方,十指紧扣。
“共感锚点·启动”
第一波记忆释放——
瓜棚里的笑声。
八岁的我抱着苗哭了一夜,天亮后笑着说“秧子长得真好”。
那一刻的隐忍与希望,顺着光脉扩散。
休眠舱A,指示灯微闪。
第二波——
月壤中第一抹绿意破土而出,她蹲在生态舱角落,第一次伸手碰了碰那片叶子,低声说:“原来生命可以这么吵。”
B舱、C舱……接连闪烁。
第三波,是最新的记忆——
她指尖抚上我脸颊,眸光如月破云:“这次,换我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