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怕失败啊。
我是怕这要是成功了,她会恨我呢。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警报轻轻响了一下。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纪念厅·癸区。】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今天晚上提前去哪儿了?
我憋住气,手指终于按下去了。
投影仪“嗡”的一声,那声音就像是从沉睡了万年的地方被叫醒了发出的叹息似的。光学阵列微微地颤动起来,那破损的镜面呢,在纳米蜂窝结构的折射下,嘿,还真就开始聚起了微弱的光斑。
有一束蓝白色的数据流缓缓地升起来了,在空中扭来扭去的,然后重新组合,第一帧画面就这么抖抖索索地出现了。
那是一间让人感觉很熟悉的会议室,穹顶上面刻着“羲和计划·终章会议”这几个古篆字呢。一群穿着白袍子的科学家围坐在一起,他们的脸看上去很严肃,不过又带着点笑意。从他们的眼神里看不到害怕,就只有那种完成使命的平静。
镜头慢慢地往前推,年轻的常曦站在中间呢,头发黑得像瀑布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似的。她穿着首席指挥官那种带银纹的长袍,声音又清冷又坚定地说:“要是以后有人看到这个影像啊,就跟他说,咱们可不是逃兵。咱们把希望的火种交给月亮了,就为了等着有个人能接住它。”
我这心一下子就揪紧了。这可不是什么遗言啊,这是嘱托呢。就像是一个文明快不行的时候,最后一次睁大眼睛看向未来的那种感觉。
画面接着往后走。每个人都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向她行礼,然后就走进休眠舱了。在密封舱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有人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可就在这让人觉得特别沉重的告别氛围里呢,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是个小女孩,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防护服,一只脚光着,也不知道另一只鞋丢到哪儿去了。她一下子就扑到常曦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说:“妈妈,你会梦到我吗?”
这时候啊,时间就好像停住了一样。年轻的常曦慢慢蹲了下来,手指尖哆哆嗦嗦地在女儿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喉咙那里不停地上下动着,过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会的,每晚都会梦到。”
紧接着,画面一下子就没了。
黑暗又把纪念厅给填满了。我就站在那儿,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都被抽走了似的。
闹了半天,她不是没带孩子上月球啊,她是只能眼睁睁地瞅着这个计划之外的小生命,在又冷又缺氧的环境里,一点一点地没了气息。
林小茉压根就没进入休眠状态,因为她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就是常曦唯一的软肋,也是常曦晚年孤孤单单的原因所在。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每晚27分钟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那不是什么仪式,那是一种执念啊。
她在等着一段永远也放不出来的影像,等着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拥抱。
我悄悄地把录像完完整整地拷贝到了一块备用的晶卡上,把晶卡的外壳擦得锃亮,就好像捧着一颗特别脆弱、不能轻易惊动的心似的。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晶卡放在纪念厅门口的地上,往后退了三步,就转身走了。
我没留下自己的名字,也不想让她知道是我干的。
第二天一大早,望舒那边的监控数据显示,她在那儿停留的时间比平常多了整整41分钟呢。
我没敢靠近。
不过呢,通过子系统的音频捕捉功能,我听到了很轻很轻的一声抽泣,特别短促,还很压抑,就好像是从冰层很深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小缝似的。
紧接着,就听到那种像机械一样特别精准的脚步声,在门口犹豫了三秒钟,然后才慢慢走远了。
玉兔a蹲在我的肩膀上,它的复眼闪着蓝色的微光,好像也在默默地感叹呢。我倚在控制台旁边,嗓子发涩,小声嘟囔着:“她总算哭出来了……这就说明她的心还没彻底凉透呢。”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青鸾一下子接入神经感知,警报声就像刀一样把安静给划开了:
【东区的地壳应力突然增大了,氢罐区出现了三级的裂缝——】
【检测到有高能辐射泄漏了,环境状况:致命。】
【常曦自己一个人出发了,路线确定是寒渊回廊。】
我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像被冻住了似的。
储氢罐那个地方啊?
那地方零下230c呢,辐射比正常的超标了千倍,就连纳米集群在那儿都撑不过十分钟!
她就这么一个人跑去修?!
“疯了吧!”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挥起拳头就砸在控制台上,“你以为不吭声就是承担责任了?你以为不哭就能顶得住所有事儿了?!”
可就在我大喊出来的一瞬间,我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画面——那个抱着女儿呜呜咽咽哭的母亲,和现在这个独自朝着深渊走去的科学家,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们都觉得英雄是不应该哭的。
可是啊,眼泪才是能撑住这片星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我一把拽下外套,朝着装备库就冲过去了。
寒渊回廊的大门,正在静悄悄地打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