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成功与洪承畴于府衙之内,进行那场决定了北疆与东海未来格局的深谈之时。
济州岛一处偏僻的海岸。
海风带着咸涩的暖意,拂过礁石。
云茹伸出手,一缕柔和的青辉自她掌心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薄雾,轻轻笼罩住她与身旁的朱慈烺。
朱慈烺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流包裹了全身。
他低头看去,身上那件由宫中巧匠缝制的锦缎长袍,其上的云纹正在消解、重组。
丝线的华光褪去,变成了粗糙的,带着浆洗后微硬质感的棉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本因养尊处优而光洁细腻的皮肤,多了一层风吹日晒后的粗砺感。
连他常年握笔而生出的薄茧,也变得厚实了许多,像是一个常年帮家里干活的少年人。
站在他面前的云茹,也已换了模样。
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而像是一位带着幼弟远行的落魄士族女子。
面容普通,衣着朴素,唯有那双眼眸,依旧清澈得不见底。
“走吧。”
“去看看,洪承畴的‘道’。”
他们走在一条新修的土路上,路面被夯实得非常平整,即便是下过雨,也不会泥泞难行。
道路两旁,是望不到边的田野。
金色的粟米长得比人还高,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秆子,几乎要垂到地面。
几个农夫正在田间劳作,他们的动作不快,却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安稳。
“这位大叔,问个路。”
云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生。
一名正在田埂上休息的老农抬起头,看到云茹和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善意的打量。
“姑娘要去哪儿啊?”
“我们是从汉阳来的,想去镇上投奔亲戚,不知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顺着这条路再走个五六里地就到了。”
老农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看你们的样子,是走了不少路吧?要不要歇歇脚,喝口水?”
他说着,便要拿起身边挂着的水囊。
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竹篮里的午饭上。
几个粗粮蒸成的窝头,一小碟黑乎乎的酱菜,还有一瓦罐清水。
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可老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苦色,反而洋溢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
朱慈烺忍不住开口。
“老伯,看这庄稼长势,今年收成一定很好吧?”
“好?何止是好!”
提到庄稼,老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站起身,宝贝似的抚摸着身旁的粟米秆。
“小哥,你是没见过。这可是洪总督赐下的神种!种下去,不用怎么管,自己就蹭蹭地长!一亩地打的粮食,比过去三亩地都多!”
“洪总督?”
朱慈烺故作不解地问。
“就是天朝派来的那位活菩萨!”
老农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
“他来了,把那些两班老爷的地都分给了我们,还说只要交一成税,剩下的就都是咱们自己的!”
“一成?”
朱慈烺的心头微微一跳。
“就只要一成?”
“可不是嘛!”
老农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
“总督大人说了,民富才能国强。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有心思去学堂识字,这日子,才叫有盼头!”
云茹静静地听着,目光转向朱慈烺。
朱慈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老农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却因希望而熠熠生辉的脸。
告别了老农,他们继续前行。
很快,一个规划得整整齐齐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村口,是一座新盖的学堂,里面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
“……铁,一百斤,可换米三百斤,可换布五十尺……”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文章。
只有最直接,最实用的换算。
这声音,让朱慈烺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曾以为,教化万民,便是要让他们知晓礼义廉耻,明白君臣父子。
可眼前的景象,却向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让百姓先明白一斤铁能换几斤米,或许比让他们背诵“民为贵,社稷次之”,要来得更直接,也更有效。
村子的中央,是一座挂着“丰饶互助社”牌子的院子。
院子里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
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筐草药,在一个窗口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