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同样也收到了关于皇城瑞兽和洪承畴辽东大捷的塘报。
看着塘报上对金龙彩凤、神鹿雷霆的描述,孙传庭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放下塘报,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布满了更深的忧虑。
皇城瑞兽现世,金河成圣……这无疑进一步强化了崇祯皇帝“受命于天”的形象,对于稳定人心、巩固中央权威或许有益。
但孙传庭内心深处却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无力感。这“天”,究竟是哪个天?是朱明皇室传统意义上的“天”,还是那位青衣赤足、拥有改天换地之能的“仙师”?
他效忠的是大明皇帝,是朱由检。可如今,皇帝的权威,甚至身家性命,都系于那位仙师一念之间。
他孙传庭一生所学,忠君报国,匡扶社稷,在这等神魔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那份详细描述洪承畴辽东战功的塘报上。
洪亨九……那个曾经与他一样,在伏牛山外惨败于仙师之手的旧日同僚,如今竟走到了这一步!
“丰饶之力……丰饶玄鹿……”孙传庭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塘报上那些关于洪承畴挥手间草木疯长、雷霆灭敌的描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那不仅仅是强身健体,那是近乎神明的权能!是真正的、可以主宰战场乃至造化自然的伟力!
一股深沉的失落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悄然划过心底。
当年承天门外,仙师给予他最基础的恩赐,旨在保证他能在进去禀报皇帝时自保,而他洪承畴什么都没有。
而为何如今,洪承畴却能得授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驾驭那等神兽?难道就因为他去了关外,对手是满洲鞑子吗?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远超从前的蓬勃气力,耳清目明,连日操劳的疲惫一扫而空,这力量确实神奇。
但……这仅仅是让他更好地做一个“凡人”中的强者,与洪承畴所获得的、那种改天换地、近乎仙神般的力量相比,何异于云泥之别?
“亨九……你终究是……堕入此等神通之中了么?”孙传庭心中默念,带着几分文人式的惋惜,又有几分同为败军之将的微妙共鸣。
他无法想象,曾经那个讲究韬略、重视经世的洪承畴,是如何驾驭并运用这种完全超越凡俗理解的力量的。
这种力量,会不会最终腐蚀其心志,让他彻底沦为只知依靠神力的傀儡?还是说……在这等大势面前,个人的坚持与操守,本就无足轻重?
这种对比,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仙师那无法揣度的意志和巨大的力量落差。洪承畴的成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孙传庭此刻处境的尴尬与无力。
他坚守的“忠君”理念,在绝对的力量恩赐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合时宜?
尤其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李自成。那个昔日搅得天下大乱、逼死宗室官员的“闯贼”,如今竟然和他一样,成了大明的总督,隔着一条潼关,分庭抗礼!
虽然明面上都奉朝廷号令,推行新政,但孙传庭深知,李自成及其部下,贼性难改,对士绅阶层抱有根深蒂固的仇恨。
在其辖区内,对旧有势力的清算往往更为酷烈,虽符合新政方向,但手段之激烈,常让孙传庭这类出身传统士大夫的官员感到不适和警惕。
“同殿为臣?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传庭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他与李自成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历史血仇和理念冲突。
虽然目前因为仙师的绝对权威和新政的大势,双方保持着脆弱的和平,但摩擦从未停止。
关于土地、一些小规模军事摩擦的纠纷,时有发生。
最近,李自成部下的活动似乎更加频繁,时不时有哨探越过双方默认的界限,甚至在靠近潼关的一些区域,发生了小规模的抢收粮食事件。
孙传庭麾下将领多次请命,要求给予强硬回击,都被他强行压下了。他不是怕李自成,而是深知一旦冲突升级,后果不堪设想,必然会引来仙师的干预。而仙师会偏向谁?他毫无把握。
“报——!”一名亲随快步走入,低声禀报:
“督师,潼关守将急报,李自成部将刘宗敏,率数百骑,出现在关东二十里外的张家堡,声称当地百姓自愿将今秋粮税缴予他们,与我方征收队发生对峙,形势紧张!”
孙传庭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刘宗敏!李自成麾下最骁勇也最蛮横的大将!他又来了!
一股怒火涌上孙传庭心头。这分明是挑衅!是试探他的底线!李自成定然是听闻了辽东的消息,按捺不住,想要扩张地盘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派人严厉警告李自成,勒令刘宗敏退兵,同时向北京……不,是向那位仙师使者禀明情况。
但内心深处,那份属于大明督师的骄傲和对于“流寇”的鄙夷,让他难以忍受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
“李自成……你莫要欺人太甚!”孙传庭盯着东方,眼中寒光闪烁。
“你以为,得了仙师些许恩惠,有了几分粮草,就敢觊觎王化之地了吗?本督纵使……纵使奈何不了仙师,还治不了你这反复无常的贼子?!”
然而,一想到洪承畴那毁天灭地的“丰饶玄鹿”,想到仙师那深不可测的力量,他刚刚升起的强硬念头,又如同被冰水浇头般冷却下去。硬碰硬,绝无胜算。
这种进退维谷、屈辱又无奈的感觉,几乎要让孙传庭窒息。他最终颓然坐回椅子上,对亲随无力地挥了挥手:
“传令潼关守将,严加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启战端。另……派人去张家堡,与刘宗敏交涉,申明地界,要求其立即退兵。再有,将此地情形,奏报北京朝廷……并,抄送一份给王瑾先生。”
他特意提到王瑾,是希望这位相对温和的仙师使者能从中斡旋,遏制李自成的野心。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克制也是最无奈的应对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李自成耳中。
“哼!孙老儿果然怂了!”李自成得知孙传庭只是派人交涉而非动武,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他就知道,现在不敢跟咱老李硬来!仙师明显更看重能干活的人!他孙传庭除了会守城,还会干什么?”
他心中扩张的欲望更加炽烈。他转头对身边的牛金星和宋献策道:“看来,咱们得再给孙老儿加点压力!告诉刘宗敏,态度要硬!就说张家堡的百姓心向我等,愿意接受咱的管辖!看他孙传庭能怎么办!最好能逼他先动手,到时候,嘿嘿……”
牛金星捻着胡须,阴恻恻地笑道:“总督大人高见!孙传庭束手束脚,正是我等扩大地盘的好时机。不过,还需注意分寸,莫要真个引得仙师降怒。”
宋献策也点头:“不错。可借此机会,多占些边缘村镇,蚕食其地。同时,还需加紧整军,储备粮草。听闻仙师在辽东赐下之力,可让士卒力大无穷,伤愈神速……若大人能立下更大功劳,未必不能求得类似恩赏……”
李自成眼中贪婪之光更盛:“说得对!等咱老李地盘大了,兵马多了,功劳够了,仙师定然也会赐下神力!到时候,这天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