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光柱未散,玉板七槽共鸣不息。
万里风雪仿佛被一道无形之力冻结在半空,天地间只剩那一道贯穿星河的金光,如天柱般撑起诸界的命运之轴。
而在千里之外,青云宗演武台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动。
陈凡立于高台中央,衣袍猎猎,掌心托着一卷由愿力凝成的金色长卷。
那卷轴非金非纸,流转着温润却沉重的光芒,像是将千万人心底最微弱的善意熔炼而成。
他缓缓抬手,一声轻喝:“开榜——”
金卷腾空而起,迎风暴涨,横悬于九霄之下。
一道恢弘神音自卷中传出,回荡四野:
“人间功德榜,首期名录,启!”
刹那间,万籁俱寂。
无数修士仰头望去,只见榜单之上,星光点点,名字逐一浮现。
有救火舍身的小沙弥,有十年如一日修补山道的老匠人,有为贫民施药不取分文的游方郎中……皆是尘世中不起眼的善行者。
可当目光落至榜首时,全场骤然炸裂!
“血手判官·屠三城”六字赫然居首,其下一行小字清晰可见:“暗养孤童三百,十年未断炊。”
“什么?!”一名外门弟子猛地站起,手中玉简狠狠砸向地面,“砰”地一声碎成齑粉,“这等魔头也配登榜?他屠我正道三城,血流成河,尸骨堆山!你竟让他位列第一?!”
“荒谬!”另一名执事怒目圆睁,“这是亵渎善名!若此等人也能称善,那我辈修行何义?天理何存?”
议论如沸水翻腾,质疑、愤怒、讥讽之声交织成网,几乎要将整个演武台淹没。
夜琉璃站在人群边缘,白衣胜雪,眸光却冷如寒潭。
她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陈凡,你说行一善得一点功德,可曾问过那善是从何处生出?是从杀戮之后的忏悔里?还是从剥皮饮血后的怜悯中?若善能洗罪,那恶岂非更值钱?今日你捧他上榜首,明日是否还要为焚城者立碑?”
她的质问像一柄冰刃,直插人心。
陈凡沉默片刻,没有辩解。
就在这时,小石头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
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随即以手语一笔一划地比划起来。
动作坚定,眼神清澈。
身后一张巨大的布帛无风自动,竟是《善闻报》最新一期,图文并茂地记录着“血手判官”的真实过往。
他曾屠城,确有其事。
但战后,他将所有掠夺来的灵石、法宝尽数换成凡米粗粮,在北境荒谷深处建起一座“孤儿寨”。
十年来,亲自巡夜驱兽,寒冬抱病童取暖,甚至为救一个染疫女童,孤身跪于玄阳门山门前,求取一味清瘟丹,却被守门弟子用鞭子抽下台阶。
“他说宁死也不让孩子们饿着。”小石头用手语转述最后一句时,眼中已有泪光。
一阵寂静。
忽然,一道纤细身影从人群中走出——阿芜。
她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手中捧着一只陶碗,碗沿已有裂痕,却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台前,轻声道:“我吃过他寨里的粥……那时候爹娘都死了,我在雪地里爬了三天,快断气时被人救进去。那粥很稀,只有几粒米,可比任何灵膳都暖。”
她说完,将陶碗轻轻放在地上,像供奉某种圣物。
民心翁坐在广场中央,胸口那对异生于皮肉间的耳朵微微颤动。
他闭着眼,低语道:“他说谎时,心跳比哭还痛。这丫头……说的是真话。”
然而,就在这片沉默刚刚开始酝酿转变之际——
变故突生。
当夜,三条消息接连传来。
救人义医家中突起大火,满屋药材化为灰烬,所幸人逃出,却重伤昏迷;施桥老匠在归途中坠下千仞崖,尸骨无存;而阿芜栖身的小屋被人闯入,那只曾盛过“魔修之粥”的陶碗,被生生砸成碎片,残片溅了一地。
陈凡站在藏经阁顶楼,望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识海内系统警报无声浮现: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负面执念干扰,榜单因果链出现畸变。
部分善行反馈机制受阻,功德回流紊乱。】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嵌入掌心。
原来如此……
世人尚未学会如何“看待善”,便已有无数人迫不及待要用恶意去玷污它。
他们不怕善存在,怕的是善被重新定义——怕那些低头做事的人,终于被抬头看见。
他抬头望向深邃夜空,北斗七星熠熠生辉,仿佛与北冥玉板遥相呼应。
片刻后,他转身走下阶梯,脚步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