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冰渊,万古寒霜凝滞如死。
补天棺无声开启,棺盖滑落之际,仿佛整片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一道乳白色的玉板缓缓升起,悬于半空,通体温润,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它不染尘埃,不见一字,唯在表面隐约浮现出七道凹槽——排列成北斗之形,轮廓深邃,似镌刻过无数未竟之愿。
风雪骤然静止。
小灰仰首低鸣,额间第三只眼徐徐睁开,金焰流转,映出玉板深处那无人得见的真相。
刹那间,陈凡识海剧震,仿佛有远古钟声自灵魂最底层响起。
“初愿碑……”他喃喃出声,声音轻如叹息,却是从喉间挤出的颤抖,“第一位补天者的心骨所铸?”
镜语童站在不远处,双头齐闭,身体已近乎透明。
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吉在尽头,凶在中途。”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你已走过中途。”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颤,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悄然消散于风雪之中。
没有悲鸣,没有不甘,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低语飘荡在空中:“记得写对名字……别让故事又丢了。”
寒昭立于冰崖边缘,残魂剧烈波动,周身星辰幻影不断崩塌。
他望着那块玉板,眼神复杂得几乎要溢出千言万语。
三百年守棺,不是为了镇压什么,而是怕再看见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满怀热望而来,最终沦为他人祭坛上的灰。
“我曾以为,守住这口棺,就能守住他们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他低声说着,冰晶之躯开始寸寸龟裂,“可原来……真正的守护,是让人继续往前走。”
他抬手一指,万年玄冰应念而动,层层铺展,化作一道蜿蜒向下的阶梯,直通地心深处。
每一步台阶都泛着幽蓝光泽,仿佛由极寒之泪凝结而成。
“去吧。”寒昭的声音越来越淡,身影逐渐模糊,“这一次,别让他们白白死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彻底化作一片雪花,随风卷入深渊,消失不见。
陈凡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风雪扑面,却再也割不进他的皮肉。
他的心口滚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不是力量,不是神通,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抬头看向那块悬浮的玉板,目光落在七道凹槽之上。
北斗七星,七位补天者,七件失落的器物……原来从来就没有失败。
前六人并非陨落,他们的每一次尝试,都在为第七人铺路。
就像他曾踩死一只蝼蚁换来第一点功德,也曾因修复残卷而窥得天机——那些看似偶然的善行,实则是命运一次次的回响。
他们是火种,他是执灯人。
识海之中,六道残影并肩而立:炼丹者李玄尘、讲道者苏明河、斩魔者秦烈、守将陆沉舟、育灵者林晚照、护律者裴昭。
他们不再怒吼,不再怨恨,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带着某种近乎托付的温柔。
“我不是来继承你们的力量。”陈凡心中默念,“我是来完成你们没能说出口的话。”
小石头跪坐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抱着那本《无名书》,泪水早已冻结成珠,贴在脸颊上像碎钻。
“师父……”他哽咽着开口,“我来记。每一笔,都不许丢。”
陈凡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然后,他再次望向玉板。
七道凹槽,空缺其七。
但此刻,他忽然明白——这些凹槽并非等待武器嵌入,而是等待“意义”归来。
扫天七器,从来不是兵器,也不是法器,而是七位补天者精神的容器:一帚扫尽尘垢,一钉封住谎言,一杖承下万人愿,一杖洗净世间罪……
它们的名字早已注定。
而他手中,已有其四。
指尖微动,陈凡从怀中取出第一件残物——那是半截焦黑的帚柄,边缘参差,却隐隐流转着微弱金光。
尘缘帚,曾扫过藏经阁千年积尘,也扫过人心深处不敢触碰的记忆。
他将其托于掌心,仰头凝视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