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寂静。
陈凡独自立于庙顶,青瓦在脚下微微发凉。
头顶月轮高悬,清辉洒落,将整座“陈师庙”笼在一片银白之中。
他手中紧握承愿杖,冰蓝微光自杖身脉络缓缓游走,仿佛有生命般回应着主人的心跳。
识海中,功德系统的警报尚未完全平息,余音仍在低频震颤:
【信仰污染指数持续回落……精神献祭雏形已解除绑定……‘补天者权限’重新激活——】
可陈凡知道,这不过是暂缓崩塌的权宜之计。
真正的病根不在香火,而在人心——人们早已忘了行善是为了照亮自己,而非换取神明垂怜。
“若我不做点什么,”他低声自语,“明天就会有人为我杀生祭坛,称那叫‘诚心’。”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引动体内残存的律源之力。
刹那间,天穹之上浮现出一道模糊虚影——那是“律影”,古老道统的意志投影,唯有在破妄立信之际方可降临。
它无面无形,只有一双由星河编织的眼眸,静静俯视人间。
“借你一瞬光明。”陈凡轻声道。
承愿杖高举,月华骤然凝聚,化作一支无形巨笔悬于半空。
他跃下屋脊,足尖轻点庙墙,衣袂翻飞如墨蝶掠影。
以杖为引,以心为墨,他在斑驳砖石上一笔一划写下三行大字:
“我不收供。”
“你要拜,就拜你自己心里还没熄的那盏灯。”
“——陈凡,一个扫地的。”
每一字落下,皆有淡金涟漪荡开,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规则被唤醒。
墙缝中的野草竟在此刻抽芽,叶片泛起微弱灵光;远处山林里,几只迷途幼兽停步抬头,眼中浑浊褪去一瞬。
写罢最后一笔,陈凡转身,目光落在殿内那尊泥塑神像上。
它曾是他容貌的扭曲倒影,如今却成了执念的容器。
眉心金砂闪烁不定,隐约还能听见细碎低语:“留下他们……你可以掌控因果……你可以成为真神……”
“我不是来当神的。”陈凡冷笑,挥杖而出。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承愿杖携千钧之势劈落,正中神像额心。
泥屑纷飞如雨,金粉簌簌飘散,那双曾缓缓转动的眼睛,在最后一刻凝固、闭合。
仿佛某种依附其上的意识终于溃散,融入夜风,无影无踪。
庙宇静了。
连虫鸣都停了一瞬。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残破的庙门时,百姓陆续赶来。
他们看见倒塌的神像、墙上刺目的字迹,以及满地未燃尽的供品。
有人怒骂:“这是亵渎!”
也有人跪地痛哭:“我们这么虔诚,为何抛弃我们?”
但更多人只是沉默。
良久,一位老农弯腰拾起一篮灵果,走到庙外蜷缩的乞儿面前,轻轻放入他怀中,笑道:“反正陈师不让拜他,那我就学着他做件好事。”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怔住,继而低头看向自己带来的金银元宝——这些东西,本是用来换儿子仙缘的。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羞耻。
一人起身,分药;二人相随,施粥;三人聚议,拆庙梁改建讲堂。
短短数日,消息如野火燎原,从山村传至城郭。
各地“陈师庙”纷纷毁像易制,或成医馆救治疫病,或变学堂启蒙童蒙,更有甚者,以香火钱购粮赈灾,不取分毫。
而在星河之外,某片湮灭已久的虚空边缘,一抹慈航古佛的残影悄然浮现。
他手持莲花,凝望下方尘世变迁,忽而嘴角微扬。
指尖轻拂,那朵枯寂已久的莲,竟绽出一片崭新花瓣,晶莹剔透,似蕴律音。
与此同时,南荒深处,死寂多年的火山口猛地一颤。
轰隆——
不再是烈焰喷涌,而是灰烬翻腾中,一枚通体洁白的玉简冲天而起。
它悬浮于苍穹之巅,表面光滑如镜,唯见无数空白格律纵横交错,宛如等待书写的第一章天规。
风过处,玉简轻鸣,似在呼唤那个曾烧书破壳、碎像立誓的名字。
而在千里之外,青云宗外的山道上,一道身影踉跄踏出山门。
衣襟染血,脚步虚浮,小灰低吼相随左右。
那人紧攥一枚温润玉佩,指节发白,唇间喃喃,却再也叫不出其主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