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泪,唯有一簇燃烧的火焰。
他将夜琉璃轻轻放平,用她最爱的那块粗布巾盖住她染血的胸口,然后缓缓站起。
风再次刮起,卷着雪与灰,扑向他的脸。
他抬头望向玉京门,望着那条即将断绝的倒挂之河,望着亿万百姓头顶渐渐黯淡的金霞,低声说:
“你说过,扫地是为了让更多人好好活着。”
“那今天……我就不扫了。”
“我要砸了这天。”风雪重新开始流动,却不再是天地的叹息,而是千万人怒意凝结成的风暴。
陈凡站在冰原中央,脚下是夜琉璃渐渐冰冷的躯体,头顶是被愿力撕扯得扭曲不堪的苍穹。
他低头看着那卷染血的竹简——小砚台用生命写下的《九代补天者语录》,每一道笔画都浸着童真的牺牲与无声的控诉。
指尖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听见九个灵魂在轮回尽头的低语。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也极冷。
“你们补天,我偏不。”
“我不成神,也不承命。”
话音落下,他抬手将竹简投入归源影残火之中。
那火焰本已微弱,如风中残烛,可当鲜血浸润的竹简触火瞬间,整片冰原猛然一震——
九道虚影自火中升腾而起,每一尊皆是不同年代的补天者:有披甲执戈的将军,有赤足踏雪的少女,有白发苍苍的老僧……他们的面容模糊,唯独眼神清晰无比,那是被信仰灼伤后仍不肯闭上的目光。
火焰翻涌,文字逆生,九代遗言如潮水汇流,在虚空之上凝聚成一行血字:
“我不做神,只做人。”
一字落下,万籁俱寂。
陈凡仰头,舌尖狠狠咬破,一口心血喷出,在空中划出弧线。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写下《扫尘诀》终极篇——
“扫天规,除神念,净我心,立人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钟声,敲在众生心头。
那些曾因感恩而献祭的百姓、曾默默行善却不敢奢望回报的凡人、曾在暗夜里点燃一盏灯只为照亮他人前路的灵魂……此刻尽数抬头,眼中不再是祈求,而是觉醒。
他们看见了——原来自己也曾发光。
就在此刻,陈凡双目闭合,引动体内最后一丝生机,催动“心灯返照·终式”。
这一次,他不再唤醒他人的感激,不再依赖功德系统的评判,而是点燃那最原始、最纯粹的信念——
我愿行善,不为报答;我愿为人,不为成神。
刹那间,亿万百姓心中灯火齐燃。
那不是献给上苍的香火,而是属于人间自己的光。
愿力江河倒转,如万剑破空,轰然贯入玉京门心!
“啊啊啊——!!!”蚀愿兽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它庞大的黑影开始寸寸崩解,皮肤下浮现出无数张哭嚎的人脸——那是历代补天者被吞噬时残留的意识。
此刻,这些面孔逐一闭合双眼,仿佛终于得以安息。
玉京门剧烈震颤,缝隙缓缓收缩,金河回流,倒挂之河即将断绝。
可就在那一瞬——
门内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那只手修长而冰冷,戴着一枚刻有星轨纹路的指环——第八代补天者的信物。
它轻轻抵住门扉,竟硬生生止住了闭合之势。
“第十代……还没死透呢。”残经翁瘫倒在地,口中溢血,眼神涣散,喃喃如咒。
而小灰仰天长啸,第三只眼骤然亮起,映出一幅惊世画面——
无数个时空交错闪现,每一个世界里,都有一个陈凡,踏着不同的雪路,走向各自的玉京门。
有人负剑,有人持帚,有人满身伤痕,有人泪流满面……但他们脚步从未停歇,也无人回头。
玉京门半阖,天地归寂。
风停了,雪落无声。
陈凡跪在夜琉璃身侧,将她轻轻抱入怀中。
她的脸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像一颗凝固在冬夜里的星。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抚过她眼角,低声呢喃:“系统……还能重启吗?”
识海深处,那曾无数次响起提示音的地方,只剩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