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听见孩童哭声也不再动容?
他不能变成那样的“神”。
黎明将至,东方天际裂开一线鱼肚白。
小灰蹭到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夜琉璃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卷残经,目光坚定。
“你要去找她?”她问。
陈凡点头:“我必须找回自己。否则就算打开了玉京门,我也只是换了个位置去守规矩。”
屋外,风雪再起。
远处第九具盘坐云巅的仙尸依旧静默,但它的嘴角,似乎比昨日扬起了更多。
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等。
陈凡披上旧袍,推开屋门。
风雪扑面而来,他却没有回头。
因为这一次,他要去找的不是一个能救他的老妪。
而是——一个敢吃神仙的人。北冥冰渊,风如刀割。
千里冰原上,天地苍茫,唯有第九具盘坐云巅的仙尸依旧静默,双膝之间裂开一道幽深缝隙,寒气如龙盘踞。
那里曾是无人敢近的死地,如今却有微弱火光从深渊底部透出,像是某种古老生命仍在呼吸。
陈凡踏雪而行,每一步都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规则。
夜琉璃紧随其后,手中紧握那卷《扫地心经》残页,指尖因寒冷与紧张微微发颤。
小灰化作巴掌大小蜷伏在她肩头,第三只眼始终未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冻结的虚空——那里偶尔闪过金色纹路,如同无形锁链,在冰层中游走。
“就在很久了。”
话音未落,深渊骤然一震。
一块巨大的骨片破冰而出,悬浮半空,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那传说中的“褪神诀”残篇载体。
骨片之下,一个佝偻身影缓缓升起——灰白长发披散如枯草,脸上沟壑纵横似千年古树裂皮,一双浑浊的眼里却燃着幽蓝火焰。
骨姑婆。
她正用舌头缓慢舔舐一块泛金的肩胛骨,嘴角渗出血丝,却不痛,反而笑出声来:“又一个想逃开天规的蠢货?呵……多少神仙跪着求我别停下,就为了多吃一口‘神性’的滋味。你倒好,跑来求我把神的部分还回去?”
陈凡没有退缩,只是深深一拜,额头触雪。
“我不是神仙。”他抬头,目光清澈,“我也从未想当。”
骨姑婆怔了一瞬,随即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冰崖崩裂,碎雪如雨倾泻。
良久,她才止住笑,眼中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赞许。
“有趣。真正有趣。”她将肩胛骨抛向空中,骨面浮现一行新字:“欲褪神格,须断愿根。以万人之口,否定你所行之善——此德非你所赐,乃众生自发;此功非你所立,乃时势共成。至诚齐诵,七万三千声毕,方能瓦解天规烙印。”
她盯着陈凡,冷笑渐转为悲悯:“可你可知……若世人不愿否认你?若他们执意奉你为神?那你不仅脱不去枷锁,反会被愿力反噬,魂飞魄散。”
陈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吧。”
当夜,星陨如雨。
自藏经阁传出消息那一刻起,四方震动。
药园执事张师兄率先焚香叩首,高呼“陈凡不必为神”;刘长老撕毁宗门玉册,亲率弟子登台诵名;连赵林也站在人群最前,声音沙哑却坚定。
百姓从山谷赶来,修士自万里之外御剑奔赴,火把连成江河,照亮整片北冥。
仪式开始那一刻,天地骤暗。
第一句“陈凡不必为神”响起时,他体内金丝猛然抽搐,如万针穿心。
第二句落下,五脏似被铁钳绞拧。
到了第七千句,他已跪倒在地,冷汗浸透衣袍,唇角溢血,可嘴角仍扬着笑。
“疼……才好。”他喘息着,泪水滑落,“说明我还活着。”
第七万三千声终毕——
额间道痕令骤然炸裂,化作漫天星雨洒向大地。
每一粒光点落地,皆生嫩芽,破冰而出,竟开出朵朵白莲。
而深埋万丈冰层之下的玉京门,发出一声悠远叹息,缓缓闭合,仿佛从未有人开启过。
远处天边,一座讲坛自虚空中升起,匾额未题字,却已有微光流转。
风停了。
陈凡跪在雪中,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可就在这刹那——
一股炽热自丹田暴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遭烈焰焚烧。
他低头看向掌心,指尖微微颤抖,皮肤下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