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海也静了。
金线升腾之后,天地仿佛被重新洗过一遍,浪涛退去,深渊祭坛的吟唱渐隐于海底。
那条横贯海面的光明之路高悬百丈,宛如银河倒垂,映照出九根龙骨巨柱上流转不息的符文。
石碑浮出沙砾,字迹苍古,却无人敢轻易靠近。
小渔睁着眼睛,灯笼已化作虚无,只余掌心一缕温热。
她望着陈凡,嘴角还带着泪痕般的光尘,声音轻得像风:“谢谢你……让我回来。”
陈凡没有回应。
他站在原地,指尖微颤,胸口那阵剧寒如冰锥刺入肺腑,尚未散去。
耳边系统的提示早已消失,可那一行猩红文字却烙在识海深处——【检测到高维观测波动,来源:北斗第七星】。
不是错觉。
是真的有“眼睛”从星空之上盯住了他。
就在那一刻,远在千山之外的净世莲池中,夜琉璃猛然睁眼。
她本在梦中,又见血字谶语盘旋天际:“命丝成网,众生皆囚。”可忽然间,一道白光破空而至,像是有人用人间最纯粹的感激点燃了一盏灯。
她心头一震,神魂剧痛,指尖不受控制地划破掌心,鲜血飞溅,在空中凝成八字血痕:
“扫尘者起,终为劫灰。”
八个字落下,整座莲池泛起涟漪,池底莲花竟片片凋零。
与此同时,藏经阁后山药园里,小灰猛地抬头,麒麟形态周身毛发炸起,双角紫纹剧烈闪烁,如同感应到了某种来自九霄之外的压迫。
它低吼一声,四蹄踏地,震裂青石,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几乎跪下。
墨蝉儿正以玉簪刻石记事,试图将《醒世录》残章重述。
她的琴音已断,只能靠音律共鸣推演天机。
然而当簪尖触及石面时,裂纹自发蔓延,竟勾勒出一幅残缺星图——七颗主星黯淡,唯有一颗孤悬北穹,其下无数细线牵连四方,似蛛网罩世。
“这不是星象……”她喃喃,“是命格织网。”
话音未落,风铃花忽地无风自响。
那枚由风铃子残魂所托的青铜小铃悬于檐角,平日只有星力降临前才会轻鸣。
可这一次,铃声尖锐刺耳,如泣如诉,仅仅三息便轰然碎裂,分成三片坠落尘埃。
同一时刻,北境急报传入宗门议事殿:万亩灵稻一夜枯死,非虫非病,非旱非霜,而是地脉之中赖以生存的“生活气运”凭空蒸发。
田土干涸如焦炭,连草木精魂都未能逃逸。
“生活气运”——正是《生活修真总纲图》中所述,凡人劳作、炊烟升起、孩童嬉笑所汇聚的微弱愿力。
它是修真界底层运转的根本,是功德系统赖以存在的土壤。
而现在,它被人抽走了。
小砚台抱着重绘的《陈师安泰帖》冲进藏书阁偏殿时,脸色惨白如纸。
这卷帖本是他凭记忆一笔一画复原,原只为纪念那位曾教他识字的陈姓老修士。
可当他再度审视其中笔画结构时,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每一笔横竖撇捺,都不只是书法轨迹。
它们精确对应着星辰运行之序!
尤其“安”字最后一钩,竟与北斗第七星的偏移角度完全吻合!
“这不是帖……”他牙齿打颤,“这是……星轨契约!”
陈凡接过画卷,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曾以为平凡无奇的字迹。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脑海中无数碎片开始拼合——
为何他每做一件善事,功德刚生成就被迅速清零?
为何系统从未允许他真正吸收能量强化肉身?
为何每一次突破瓶颈,总有莫名阻力从冥冥中降下?
原来不是他在积德修行。
而是他的每一次善行,都被悄无声息地引导、收集、输送至某处未知祭坛——作为供养“更高存在”的薪柴。
他们没杀他,不是仁慈。
是要把他养成一个源源不断的“燃料炉”。
想到这里,陈凡忽然笑了。
嘴角扬起,带着一丝冷意,也带着一丝炽烈。
“可谁说……火种不能反过来烧了香炉?”
夜琉璃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白衣染霜,眸光清澈却深不见底。
她看着他手中的残图,轻轻开口:“那就让他们看看——人心不是棋子,是火种。”
话音落下,远方天际忽有乌云聚拢,仿佛某种意志正在苏醒。
而陈凡收起画卷,转身走向门外。
寒风吹动他的衣角,怀中的《生活修真总纲图》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三百里外的极北之地,一座荒废已久的堡垒静静矗立于冰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