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说话,只是排队上前,执刻刀,在瓷板边缘留下自己的名字、印记,或一句话。
一个瞎眼老匠用盲文刻下:“我能修灯。”
一名寡妇颤抖着写下:“我要让孩子喝上净水。”
一个小童踮脚画了个太阳:“我想看见春天。”
夜琉璃静静望着这一切,忽然问陈凡:“你说他们不怕匠盟报复?不怕被追杀?”
陈凡蹲在地上,捡起一片碎瓷,锋利边缘划破指尖。
鲜血滴入泥土,瞬间被吸收,仿佛大地也在渴饮这份誓愿。
他低声道:“怕。当然怕。”
顿了顿,他又说:“可更怕回去当哑巴,怕孩子长大后问‘爹,为什么我们只能低头’时,答不上来。”
风静了。
瓷板上的光却越来越亮,仿佛承载了太多愿望,已然接近某种临界。
而在极北荒岭,假天庙顶的猩红果实猛然一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疯狂搏动。
月色如霜,洒在东市广场的青石板上,映出人群攒动的影子。
那块“共刻瓷碑”静静矗立,通体由陶娘子亲手烧制的透光瓷拼合而成,温润中泛着微蓝光泽。
三百六十五名村民代表的名字刻于基座四周,层层叠叠,如同年轮记录着一场无声的觉醒。
陈凡站在人群后方,衣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昨日修炉时的炭灰。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望着那碑——望着自己曾以功德点点亮的第一缕火种,如今已化作万家檐下不灭的灯。
“只要有一块还在,图就不会断。”
这话他是说给孙掌柜听的,也是说给天地听的。
此刻,三百六十五块瓷板已分送各村,深埋祠堂地基之下,由族老守誓、孩童诵词,以血脉与土地为契,将《百工开道图》的根系扎进民间最深处。
而他更动用系统权限,向整个陶阳域播撒“技艺启蒙愿种”。
那一夜,万籁俱寂之时,无数百姓在梦中听见低语——不是经文,不是咒法,而是如何搭灶引烟、如何排渠导水、如何用一根竹管传递十里之外的声音。
奇迹悄然发生。
西岭村一妇人醒来后,凭着梦中所记,竟复原出“自流净水陶罐”,连底部隐藏的机关纹路都分毫不差。
她不懂符箓,也不识灵力,只说:“就像我娘教我织布一样,手就记得。”
系统提示随之震动:
「技术传播范围突破万人——‘百工道韵’正式成型」
那一刻,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脉搏,开始重新跳动。
而现在,第一块共刻碑前,百姓们屏息凝神。
忽然,碑面泛起涟漪般的微光,文字缓缓流动,竟化作一幅幅动态演示:农夫看见犁头如何避石转向;妇人瞧见净水芯如何拆换清洗;孩童指着传音竹筒的共振孔,惊呼“它会唱歌!”——那是《百工开道图》的活化显形,是千万愿力汇聚后诞生的“道韵共鸣”。
夜琉璃悄然走到陈凡身边,指尖微颤:“他们……真的看懂了。”
“不是看懂。”陈凡低声回应,目光未移,“是心有共鸣。当一个人真正需要光的时候,哪怕一丝火星,也能点燃整片荒原。”
小灰伏在他脚边,原本慵懒的麒麟形态忽然绷紧,鼻尖轻抽,耳朵向后压下,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它抬起头,双目映出遥远天际的轮廓——那里,云层厚重如铅,却有一丝不该存在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了一角。
陈凡心头一凛。
几乎同时,系统界面在视野边缘微闪:
「侦测到高阶因果干扰——疑似‘文明抹除令’启动倒计时」
没有声响,没有征兆,可空气骤然变得粘稠,仿佛连风都不敢再吹。
远处灯火依旧明亮,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极北、从中州、从九霄之上的阴影里,缓缓逼近。
他握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
而是在众人欢庆、信念初生、希望刚刚扎根的这一刻——
悄然落下第一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