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压得陶阳域的天穹几乎喘不过气。
那道自极北撕裂云层的裂痕,正缓缓扩散。
风停了,虫鸣断了,连星子都黯淡下来。
大地深处的地脉开始震颤,不是剧烈晃动,而是某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沉睡巨兽被惊扰后的不安呼吸。
三道黑影踏月而来。
他们踩着虚空落步,每一步都让空气扭曲一寸。
灰袍猎猎,铜盔无面,面容被冰冷金属彻底遮蔽,只余下两道幽深空洞,仿佛通向死寂的深渊。
他们手中握着的符箓泛着暗紫色光晕,边缘刻满禁制纹路,正是“禁创符”——传说中能抹除文明火种的禁忌之物。
小灰猛然跃起,浑身毛发炸立,麒麟形态在月光下竟隐隐透出金纹流转。
它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吼,声音不响,却直刺神魂,震得附近屋檐瓦片簌簌抖动。
百姓们尚在惊叹碑文活化之奇,骤然感受到这股压迫,脸色齐变。
可陈凡没有动。
他站在共刻碑前,背对万家灯火,衣袖微垂,神情甚至称得上慵懒。
只有夜琉璃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掌心,节奏精准如计时——那是他在等一个契机。
“墨蝉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琴修抬眸,指尖已搭上琴弦。
“今晚不讲道。”陈凡望着那三道逼近的灰影,唇角微扬,“只奏《工鸣谱》。”
琴音乍起。
第一声如竹管共振,清越穿云;第二声似铁锤落砧,铿锵入骨;第三声则是水渠奔流,绵延不绝。
这不是寻常乐曲,而是将百工技艺的节奏、力度、韵律尽数凝于七弦之间,是千万匠人心血的共鸣回响。
刹那间——
万家灯火应声而亮!
不只是油灯蜡烛,那些刚装上的陶制导光管、竹节传音器、净水轮轴……所有正在运转的器具,竟齐齐嗡鸣起来!
灵器轻震,凡器共振,仿佛整座城池突然有了心跳。
一道无形屏障自地面升起,呈半圆笼罩全境。
当断道使挥出第一张“禁创符”,紫光破空而至,撞上屏障的瞬间,竟如雨打琉璃,轰然炸裂!
碎屑四溅,映出半边夜空猩红。
三名断道使同时顿步。
他们从未遭遇抵抗,更不曾想过,一群凡人用不上灵力、不懂阵法,竟能以“技”成障,以“用”护道。
“不可能……”其中一人低语,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此地不应有共鸣根基。”
陈凡冷笑:“你们忘了,真正的技术,从不在典籍里,而在手上,在饭桌上,在孩子玩泥巴时捏出的第一个灶台模型里。”
话音未落,北方急报传来。
孙掌柜率流动工坊车队南下七县,刚入山道,突遇暴雨倾盆。
山洪暴发,泥石滚滚而下,眼看就要吞没临溪寨。
危急关头,一名年轻村民冲进祠堂,启动了刚造出的“千里报汛铃”。
铜铃悬于古树之上,内置双腔共振结构,与三百里外主铃同频。
铃身纹路依《测水图》而铸,一旦感知地脉异常震动,便会自鸣三声。
那一夜,铃响三遍。
全寨老少立刻撤离,连牲畜都被赶往高坡。
洪水过后,房屋倒塌十余间,却无一人伤亡。
老族长跪在废墟前,捧着还在轻颤的铜铃老泪纵横:“三十年前大水淹死三百口……那时我们跪求仙门施救,他们说‘凡劫难逃’!如今一把铜铃,胜过十道符诏!”
消息飞马传回陶阳,百姓沸腾。
就在那一刻,陈凡耳边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
「首例‘技术救民功德’到账——+1万点」
金色文字浮现的刹那,大地又是一阵微颤。
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震栗,而是某种更为深远的觉醒。
仿佛有一条被封印已久的河流,终于冲开了第一道堤坝。
断道使怒极反静。
为首的灰袍人双手结印,口中吐出古老咒言——“智锁咒”。
这不是攻击肉体,而是封锁心智。
一经发动,凡人将遗忘一切复杂技艺原理,记忆模糊,逻辑断裂,哪怕再看图纸也如读天书。
可他们错了。
孩童们仍在巷口跳绳唱谣:“一锤定音三足稳,二火淬铁九轮回……”妇女们揉面时顺手调整灶门风隙,做出恒温火候;铁匠醉酒后跌跌撞撞打铁,动作却依旧标准得可怕。
身体记得。
习惯比记忆更深。
夜琉璃闭目而立,指尖轻触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