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四合,星光黯淡。
而在千里之外的中州皇城,铜镜中的孩童仍在哭泣,屠刀已悬于城头。
夜色如墨,藏经阁的檐角悬着一盏残灯,在风中轻轻摇晃。
陈凡坐在门槛上,指节泛白地捏着那个冷硬的馒头,牙关咬下时发出干涩的声响。
萧寒舟留下的玄铁令牌静静躺在石案上,血晶微光忽明忽暗,像一颗垂死的心脏在喘息。
他没看那令牌,只望着天。
北斗偏移,紫气东溃,星轨错乱如麻。
十年前他初入藏经阁时,老者曾指着天图说:“七星坠则人道崩。”如今七星已灭其四,剩下的三颗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十年大劫……竟提前了整整三年。
“南宫策疯了。”他喃喃,声音低得几乎被夜吞没。
小灰蜷在脚边,尾巴焦了一截——那是从皇城密信封蜡上烧出来的痕迹。
信纸已被他焚毁,可那几行字却刻进了骨髓:“千魂锁龙阵,以婴骨为基,童血为引,一旦落成,帝都百万生灵皆成祭品,龙脉逆冲,九州将陷永夜。”
他闭上眼,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缥缈琴音。
《无争曲》。
墨蝉儿的琴声自山腰乐坊缓缓升起,如轻纱覆尘,抚过每一寸龟裂的屋瓦、每一道积年的伤痕。
接着是笛应,是鼓随,是数十位乐修齐奏,音波织成一张无形之网,温柔地裹住藏经阁。
这不是庆功,也不是颂德——这是安魂曲,是为一个不肯成神的人,洗去满身血火与愿力反噬的侵蚀。
陈凡喉头一哽。
他曾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救一次,痛一次;动一次手,欠一次命债。
系统提示音日日夜夜回荡:“功德+1000”“愿力金丹震荡”“因果反噬风险提升至67%”……可没人告诉他,救人也会把灵魂磨出裂痕。
而现在,有人在替他疗伤——用一首不争的曲子。
风起了,扫帚被吹得微微晃动,撞上墙根,发出一声轻响。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半块馒头,是白千馐悄悄塞进他袖里的。
那个总爱抱怨伙食克扣的厨房杂役,昨晚跪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说“陈哥救过我娘”。
他记得那天,自己不过是顺手递了张止血符罢了。
可这些人,都记着。
“你说得对。”萧寒舟临走前的话浮现在耳畔,“道容得下一柄扫帚。”
不是容得下一位真仙,不是容得下万民叩拜的神只,而是容得下那个会饿、会累、会怕、会回头看看来路的普通人。
所以他们来了。
一个送来战力令,一个奏起安魂曲,一个送饭,一个传信……甚至赵元吉跪在雪中的背影,也在无声地说:你不是孤身一人。
陈凡缓缓站起身,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喉咙发紧。
他转身走入屋内,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古籍。
走到床底,抽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取出那半枚续命符——边缘残缺,符纹黯淡,是他当年拼死从云溪镇废墟中抢回来的最后一点希望。
贴身收好时,指尖微微发颤。
就在此刻,藏经阁最深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
《太虚道藏·终篇》的封皮下,微光一闪而逝。
第八块碑的轮廓悄然浮现,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碑上两字如烙印般浮现——
人道。
窗外,晨雾未散。
陈凡倚门而坐,手中馒头只剩半口。
昨夜,他梦见云溪镇化作焦土,十万哭魂缠绕身侧,系统冷声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