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寒气,陈墨靠在墙角,指尖摩挲着那卷残缺的竹简——赵成留下的字迹被血渍糊住大半,唯有“沙丘之主非吕”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心头。牢门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落在地面那些斑驳的刻痕上——那是历代囚徒留下的印记,有秦篆,有六国旧字,还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平”字,像极了胶东百姓挂在门上的木牌。
“先生!先生!” 一阵细微的敲击声从牢墙后传来,是项伯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从通风口钻进来的,蒙毅将军让我给你带话,赵成昨夜派人去了骊山秘藏,不是为了秦脉图,是为了里面的‘焚书策真本’!还有,李斯丞相在朝堂上被赵成反咬,说他‘与陈墨同党,私藏六国典籍’,陛下已经把他软禁在相府了!”
陈墨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面看似实心的石壁,实则有一道极细的缝隙,是当年吕不韦监造天牢时,特意留下的密道。他起身走过去,指尖敲了敲石壁,发出空洞的回响:“项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蒙毅将军那边,秦脉图还好吗?”
“是鲁先生告诉我的!” 项伯的声音透着急促,“鲁先生说,太史令府的书房地砖下,藏着通往天牢的密道图,是你当年为了防备不测,特意让人挖的!秦脉图没事,但蒙将军发现,秘藏里少了一卷《秦记》残本,上面记载着昭王时期的‘焚书预案’,赵成要找的,就是这个!”
《秦记》残本?陈墨的心猛地一沉。那卷残本是他主持编写《秦记》时,从昭王旧档里翻出来的,记载着当年穰侯魏冉提议“焚六国异端之书”的预案,后来因范雎反对而搁置。赵成拿到这个,再加上伪造的焚书策,就能在朝堂上“以史为证”,逼嬴政同意焚书!
“项伯,你听着!” 陈墨压低声音,将嘴唇贴在石缝上,“你立刻去相府,告诉李斯丞相,让他想办法找到淳于越血书的破绽——淳于越的血书是用六国旧字写的,可他平日只写秦篆,这是最大的漏洞!另外,让鲁先生带学宫的小学士,去安陆驿站找那些幸存的流民,让他们来咸阳作证,证明是赵成杀了流民,不是我!”
“我知道了!” 项伯的声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狱卒的脚步声,他急忙道,“先生,我先走了!密道的出口在天牢西角,我会让蒙毅将军的人在外面接应你!”
脚步声渐远,陈墨退回墙角,目光落在地面的刻痕上。那些刻痕里,有一道秦篆“吕”字,刻得极深,旁边还刻着半枚骊宫卫令牌的纹样——是吕不韦当年被囚天牢时留下的?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刻痕,突然摸到一处凸起,用力一按,石壁“咔嗒”一声,竟弹开一道暗门,露出里面的一卷竹简。
是吕不韦的笔迹!陈墨展开竹简,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上面的字:“沙丘之主,隐于帝侧;焚书为饵,钓的是扶苏;骊宫秘藏,藏的是兵符——秦脉图是假,调兵虎符是真。”
调兵虎符?陈墨的后背渗出冷汗。他终于明白,赵成抢秦脉图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藏在秘藏里的调兵虎符!那虎符是昭王时期铸造的,可调动关中十万驻军,若是落入赵成手里,再加上他手里的骊字令牌,就能控制咸阳防务,发动政变!而“焚书为饵,钓的是扶苏”,意思是赵成故意献上焚书策,逼扶苏反对,再诬陷扶苏“因焚书而谋反”,让嬴政赐死扶苏!
“好毒的连环计!” 陈墨攥紧竹简,指节发白。他必须立刻出去,阻止赵成拿到虎符,阻止嬴政赐死扶苏!
他起身走进暗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密道,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挂着几盏早已熄灭的油灯。陈墨摸索着往前走,密道里弥漫着霉味和尘土味,脚下的碎石硌得他脚底生疼。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交谈——是赵成的人!
“大哥,你说赵大人真能拿到虎符吗?”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听说那虎符藏在秘藏最深处,需要三枚令牌和秦王的玉玺才能打开。”
“放心!” 另一个声音带着谄媚,“赵大人已经拿到了骊、沙、帝三枚令牌,玉玺嘛,赵高大人正在后宫想办法偷出来!只要拿到虎符,咱们就能调动关中驻军,杀了嬴政,立赵大人为帝!到时候,咱们都是开国功臣!”
赵高!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原来赵高才是真正的“沙丘之主”!吕不韦只是他的幌子,赵成是他的棋子,淳于越是他的刀,这一切的阴谋,都是赵高策划的!他要借焚书之乱,除掉扶苏、李斯、陈墨,拿到虎符,发动政变,篡夺大秦江山!
陈墨屏住呼吸,躲在密道的拐角处,看着那两个黑衣人走过。待他们走远,他才继续往前,加快脚步——密道的尽头,就是骊宫秘藏的后门,赵成和赵高的人,肯定已经到了!
咸阳宫章台殿,气氛已经凝固到了极点。
赵成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跪在玉阶下,声音带着“悲愤”:“陛下!此乃从骊山秘藏中找到的《秦记》残本,记载着昭王时期‘焚六国异端之书以安天下’的预案!如今楚地叛乱,流民四起,皆因六国典籍煽动民心!臣恳请陛下,效仿昭王,颁行焚书策,焚尽六国异端之书,只留秦法、医药、卜筮之书!如此,方能断绝乱源,让天下归心!”
博士们立刻附和,纷纷叩首:“请陛下颁行焚书策!”“焚书以安天下,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李斯被两名郎卫架在殿中,脸色苍白,却依旧挣扎着喊道:“陛下!不可!《秦记》残本是伪造的!昭王从未推行过焚书!六国典籍是天下文脉,焚了它们,就是断了大秦的根!赵成是赵高的弟弟,他与吕氏旧部勾结,伪造血书,杀害流民,意图谋反!陛下千万不要上当!”
“李斯!你还敢狡辩!” 赵成猛地抬头,目光如刀,“你私藏六国典籍,与陈墨同党,逼死淳于博士,证据确凿!陛下,若不焚书,若不杀李斯、陈墨,大秦必乱!”
嬴政坐在龙椅上,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他的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扫过跪在地上的博士们,扫过被架着的李斯,最后落在赵成手里的《秦记》残本上。他想起陈墨说的“民心是根基”,想起李冰说的“治水先顺民心”,可眼前,楚地的叛乱、流民的死伤、赵成的“证据”、博士们的劝谏,像一张网,将他困在中间。
“陛下,” 赵高站在一旁,故作担忧地说,“如今匈奴在长城外集结,楚地流民叛乱,关中驻军人心浮动。若是不焚书以安民心,不杀奸佞以正国法,恐难稳住局势。陈墨通敌,李斯同党,此二人不除,大秦危矣!”
嬴政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登基以来,灭六国,统天下,称始皇帝,从未如此犹豫过。焚书,是断文脉;不焚书,是冒叛乱之险。杀陈墨、李斯,是自毁臂膀;不杀,是纵容“奸佞”。他该如何抉择?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谒者的声音:“报——上郡急报!扶苏公子奏报,匈奴大举南下,已攻破长城两处关隘!另外,公子查到,赵成的同党赵贲,带着一批黑衣人,混入了关中驻军,似有异动!”
“什么!” 嬴政猛地站起身,龙袍扫过玉阶上的竹简,“匈奴南下?关中驻军异动?”
赵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立刻道:“陛下!您看!这就是不焚书、不除奸佞的后果!陈墨通敌,扶苏公子被蒙蔽,关中驻军被渗透,再不下令,大秦就完了!臣恳请陛下,立刻颁行焚书策,诛杀陈墨、李斯,再命臣率军平定关中异动,抵御匈奴!”
博士们也跟着大喊:“请陛下颁旨!”“焚书安天下!”
李斯急得吐血,却依旧喊道:“陛下!赵成在撒谎!匈奴南下是假,他想借兵权发动政变是真!关中驻军的将领都是蒙毅、王翦的旧部,绝不会听他的!陛下千万不要颁旨!”
嬴政的目光落在赵成身上,带着审视。他突然想起陈墨在章台殿说的话:“大秦的根基,是百姓。若是为了秦脉图,牺牲百姓,那这大秦,还有什么意义?” 他又想起陈墨改良秦弩、修建都江堰、推行书同文的点点滴滴,想起陈墨在骊山为了保护流民,差点交出令牌的决绝。
“赵成,” 嬴政的声音突然变冷,“你说匈奴攻破长城,可有确凿证据?扶苏的奏报,是原件还是抄件?”
赵成的脸色骤变,眼神闪烁:“是……是抄件!扶苏公子的使者在路上遇到劫匪,原件被劫走了!”
“是吗?” 嬴政冷笑一声,“寡人怎么听说,扶苏的使者,此刻正在殿外?”
赵成猛地抬头,只见殿外走进一个浑身是尘的使者,手里捧着一卷染血的帛书:“陛下!臣是扶苏公子的使者,这是公子的急报原件!赵成说的匈奴南下是假,是他的同党伪造的军报!公子查到,赵成和赵高勾结,意图夺取骊宫秘藏的调兵虎符,发动政变!”
使者将帛书呈上,嬴政展开一看,上面果然是扶苏的笔迹,还盖着扶苏的印信,写着“赵成、赵高谋反,欲夺虎符,控制关中驻军,请陛下速查!”
“赵高!赵成!你们好大的胆子!” 嬴政的声音震怒,龙椅都在微微颤抖,“来人!把赵成拿下!赵高,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高脸色惨白,却依旧狡辩:“陛下!这是诬陷!是扶苏公子和陈墨勾结,伪造奏报,意图谋反!”
“是不是诬陷,查一查就知道了!” 嬴政挥手,“命冯劫率军包围赵高府,搜查调兵虎符的线索!再命蒙毅率军进驻关中驻军,肃清异动!”
郎卫们立刻上前,将赵成按在地上,赵成挣扎着大喊:“陛下!你会后悔的!焚书是唯一的出路!陈墨是奸佞!扶苏是反贼!”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郎卫跑进来禀报:“陛下!不好了!天牢失火了!陈墨大人……陈墨大人不见了!”
“什么!” 嬴政和李斯同时惊呼。
李斯立刻道:“陛下!陈墨大人肯定是被赵成的同党救走了!他不是通敌,是被诬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