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酒有问题,是这泥封。”陈墨将酒坛放在案下,“这粉末是‘火绒粉’,遇火即燃。后胜送这坛酒来,要么是试探我们,要么是想在我们打开酒坛时,用火星引燃粉末——只是他没想到,我们没立刻开坛。”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陈墨和项伯对视一眼,项伯握紧剑,猛地撩开窗帘——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在地上打转,墙角的阴影里,掉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吕”字,和陈墨手里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项伯捡起令牌,递到陈墨面前:“先生,是吕不韦旧部的令牌!”
陈墨捏着令牌,指尖冰凉。后胜、火绒粉、吕字令牌,还有之前的齐国使者、“吕先生”……这些线索像一条线,串起了一个隐藏在齐国的阴谋。他忽然想起嬴政说的“田建的弟弟田假藏在莒城”,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田假会不会和吕不韦旧部勾结,想借着学士迁徙的机会,煽动齐地百姓叛乱,阻止齐国投降?
“明日见田建时,一定要弄清楚。”陈墨将令牌收进袖中,“项伯,今夜你警醒些,别让任何人靠近房间。我们在临淄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项伯点了点头,靠在门边坐下,手始终握着剑柄。陈墨回到案前,继续写书信,只是笔尖比之前更沉——他原本以为,齐国投降是水到渠成的事,可现在看来,这临淄城里,藏着比酸枣叛乱更危险的机锋。
次日清晨,后胜亲自来驿馆接陈墨去宫殿。马车穿过临淄城的街道,朝着王宫的方向驶去。路过稷下学宫时,陈墨撩开车帘,看到学宫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挤满了学士,有的在打包竹简,有的在低声议论,几个老儒站在藏书阁前,手指抚着阁门上的匾额,神色凝重。
“陈大人,这就是稷下学宫。”后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我王说了,只要学士们愿意迁徙,学宫的一切都会保留,等日后天下太平了,还能让他们回来看看。”
陈墨看着学宫门口的匾额,上面的“稷下”二字是用金文刻的,笔画间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历代学士的名字。“后相,”他忽然开口,“昨日你送的‘醉流霞’,本想今日与田王共饮,只是昨夜不慎打翻了泥封,里面的火绒粉洒了出来,差点引燃了驿馆的窗帘——不知后相是从哪里弄来的火绒粉?”
后胜的脸色瞬间白了,握着车帘的手指微微颤抖:“火绒粉?大人说笑了,那只是普通的泥封,许是沾了些灶灰……”
“灶灰不会遇火冒蓝火。”陈墨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后相的食指,是怎么伤的?”
后胜猛地收回手,眼神躲闪:“是……是早年冶铁时不小心被火星烫伤的。”
陈墨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望向稷下学宫。学宫的藏书阁二楼,有个穿黑色长袍的人正朝着马车的方向张望,那人戴着斗笠,遮住了脸,右手食指缺了一节,正朝着后胜比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其余手指伸直,像是在暗示什么。
陈墨的心里一沉。这个手势,他在酸枣见过——“吕先生”临死前,也曾朝着密室的方向比过同样的手势,当时他没明白,现在忽然想起来,密室里的“震天雷”图纸上,画着一个圆形的引线孔,正好能放进拇指粗细的火绒。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了王宫门口。田建穿着一身素色的王袍,站在宫门口迎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眼神却很亮。“陈大人一路辛苦。”他上前握住陈墨的手,掌心冰凉,“寡人已经备好了宴席,我们边吃边谈。”
走进宫殿,宴席已经摆好,桌上的菜都是齐地的特色——烤乳猪、煮鱼、稷下学宫特有的麦饼,还有一坛“醉流霞”,泥封完好,没有火绒粉。田建请陈墨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酒:“陈大人,寡人知道,大秦一统天下是大势,齐国不愿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稷下学宫……是齐国的根,还望大人能手下留情。”
“田王放心,学宫的宫墙和藏书都会保留。”陈墨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昨日后相送了一坛‘醉流霞’到驿馆,泥封上沾了火绒粉,不知是何用意?”
田建的脸色变了,看向后胜:“后相,这是怎么回事?”
后胜立刻跪下,额头抵着地面:“我王恕罪!是……是臣的下人不小心,把灶房的火绒粉沾到了泥封上,并非有意为之!”
田建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喊:“我王!不好了!稷下学宫出事了!有几个学士拿着刀剑,煽动其他学士闹事,说要反抗大秦,不让迁徙!”
陈墨和田建同时站起来。田建的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寡人明明已经下令,让学士们安心迁徙……”
“不是学士闹事,是有人在背后煽动。”陈墨放下酒杯,快步朝着宫殿外走去,“田王,我们现在就去学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田建连忙跟上,后胜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后面,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马车朝着稷下学宫疾驰,远远就能看到学宫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的学士拿着竹简,有的拿着木棍,和秦军侍卫对峙着,几个穿黑色长袍的人在人群里大喊:“大秦要毁了我们的学宫!要烧了我们的典籍!大家跟他们拼了!”
陈墨跳下马车,快步走到人群前,大声道:“诸位学士,大秦从没想过要毁学宫、烧典籍!迁徙学士到咸阳,是为了让天下学问合为一体,让你们的心血能传之后世!”
人群里的学士们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一个穿黑色长袍的人立刻喊道:“大家别信他!他是大秦的人,是来骗我们的!昨日后相送酒毒杀他,就是证据!”
这话一出,人群又骚动起来。后胜脸色骤变,指着那人喊道:“你胡说!寡人(此处为后胜情急下自称,符合慌乱语境)根本没有……”
那人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枚吕字令牌,高高举起:“我是吕不韦先生的旧部!大秦杀了吕先生,毁了吕氏的功绩,现在又要毁稷下学宫!大家跟我们一起,反抗大秦,恢复六国!”
人群里立刻有几个人响应,举起手里的木棍就要冲上来。陈墨早有准备,对着身后的秦军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刻散开,将那几个响应的人围了起来,手里的秦弩对准了他们。
“放下武器!”陈墨的声音沉如惊雷,“你们不是吕不韦旧部,也不是学士——你们的手上有老茧,是常年握剑的痕迹,身上还藏着火绒粉,和酸枣的‘吕先生’是一伙的!”
那几个穿黑色长袍的人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项伯立刻冲上去,剑光一闪,打掉了其中一人手里的剑。那人摔倒在地,怀里掉出一个黑色的木盒,里面装着几枚“轰天雷”,引线已经露出了一点火星。
“小心!”陈墨大喊一声,冲上去一脚踢飞木盒。木盒落在地上,“轰天雷”的引线被火星引燃,发出“滋滋”的声响。项伯立刻拉起陈墨,朝着旁边扑去——“轰隆”一声巨响,木盒被炸得粉碎,地上炸出一个大坑,碎石溅了一地。
人群里的学士们吓得纷纷后退,看着地上的大坑和炸碎的“轰天雷”,脸色惨白。那个举着吕字令牌的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钻进人群,却被秦军侍卫抓住,按在地上。
陈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那人面前,扯下他的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之前在酸枣被抓住的“吕先生”的副手,右手食指缺了一节,正是李斯说的接触齐国使者的人。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田假在哪里?”陈墨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人咬着牙,不肯说话。就在这时,后胜忽然冲上来,对着那人的脸踹了一脚,大喊:“是田假!是田假让你们来的!他藏在莒城,说要和吕不韦旧部一起,煽动学士闹事,阻止齐国投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后胜身上。田建的脸色惨白,指着后胜:“你……你早就和他们勾结了?”
后胜“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王恕罪!是田假威胁我,说要是不帮他,就杀了我的家人!我也是被逼的!”
陈墨看着跪在地上的后胜,又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吕不韦旧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查清了阴谋的源头。可就在这时,一个秦军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卷染血的竹简,递给陈墨:“大人!莒城传来消息,田假带着一队人马,偷袭了护送学士家眷的队伍,已经把十几个学士家眷劫走了!留下这卷竹简,说要您亲自去莒城换!”
陈墨接过竹简,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想要学士家眷活命,就带传国玉玺来莒城——三日后,不见不散。”
传国玉玺?陈墨心里一沉。传国玉玺明明已经送回咸阳宫,田假怎么会要玉玺?难道咸阳宫也出了变故?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莒城方向,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田建走到陈墨身边,声音颤抖:“陈大人,现在怎么办?要是学士家眷出事,齐国的百姓肯定会恐慌……”
陈墨握紧竹简,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这是田假和吕不韦旧部设下的圈套——他们要的不是玉玺,是想借着他去莒城的机会,杀了他,然后煽动齐地百姓叛乱,阻止齐国投降。可他不能不去,十几个学士家眷还在田假手里。
“田王,你立刻派人安抚学宫的学士,告诉他们家眷会没事。”陈墨转过身,对着项伯道,“你立刻回咸阳,告诉陛下这里的情况,让王贲率军去莒城接应。我先带着几个侍卫去莒城,拖延时间。”
项伯急道:“先生,太危险了!田假有兵马,还有吕不韦旧部,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陈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学士家眷不能出事,齐国的民心也不能乱。你放心,我会等着王贲来接应。”
说完,陈墨拿起案上的剑,朝着莒城的方向走去。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他的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知道,这一去,莒城等着他的,是比临淄更凶险的陷阱。而那卷染血的竹简上,除了田假的字迹,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吕”字印记——和他手里的令牌、玉佩,一模一样。
吕不韦的旧部,到底还有多少人?田假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势力?传国玉玺在咸阳宫是否安全?这些问题像一团迷雾,笼罩在陈墨的心头。他一步步朝着莒城走去,身后是临淄城的炊烟,身前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而莒城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