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琮蝶手里的汤勺停在半空,声音都轻了:“那…… 林伯当时该多难受啊?”
“他疯了一样找。” 陈锦堂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些,“村里的人都去帮忙,找了三天三夜才把阿牛的尸体从下游的芦苇丛里捞上来。林伯抱着阿牛坐在水潭边哭了一下午,嗓子都哭哑了,他媳妇本来身体就不好,受不了这个打击,第二年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临走前跟林伯说‘我看着这村子就难受’,再也没回过十三围。”
晏明洲皱了皱眉,拿起茶壶给陈锦堂续上茶:“难怪林伯对坟地那么看重,原来阿牛就葬在村里。”
“是啊,葬在后山的乱葬岗旁边,林伯特意给阿牛立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吾儿阿牛之墓’。” 陈锦堂夹了一筷子牛河,慢慢嚼着,“前几年乡事委员会觉得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在村里不安全,想让他搬去元朗的养老院,那里管吃管住,还有医生定期检查身体。结果林伯一听就急了,拍着桌子跟我们吵:‘我走了,阿牛回来找不到家怎么办?祠堂里的祖宗谁来拜?那些牌位要是落了灰,祖宗会怪罪的!’我们劝了他好几天,给他说养老院有多好,他就是不松口,最后没办法,只能每月让村里的文书给他送点米、油和常用的药,顺便帮他看看阿牛的木牌有没有坏。”
周志强放下画板,忍不住问:“那林伯平时在村里就一个人过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阿黄陪着。” 陈锦堂笑了笑,眼神柔和了些,“阿黄是三年前他在村口捡的流浪狗,那时候才巴掌大,身上都是伤,快饿死了。林伯把它抱回家,用米汤一点点喂活,现在阿黄天天跟在林伯身边,他去祠堂擦牌位,阿黄就趴在门口等,有人靠近祠堂,阿黄就会叫,他去山上割草编竹筐,阿黄就跟着巡山,帮他赶跑野兔野鸡,倒也算有个伴。”
晏明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难怪今天我们去,阿黄一开始叫得那么凶,后来见林伯没敌意,才慢慢温顺下来,它是在护着林伯,护着村子。”
“可不是嘛。” 陈锦堂喝了口茶,继续说,“去年冬天特别冷,林伯感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阿黄就趴在门口叫,叫了大半天,刚好村里的文书去送米,听见阿黄叫得不对劲才推门进去把林伯送到医院。要是没有阿黄,后果真不敢想。”
何琮蝶眼眶有点红,小声说:“原来林伯这么不容易,他今天说‘不想祖宗的东西毁在我手里’,其实也是在守着阿牛的念想吧?怕阿牛回来认不出祠堂,找不到家。”
“是啊,他守的不是村子,是回忆。” 陈锦堂叹了口气,“有次我去十三围看他,他正坐在阿牛的木牌旁边给阿牛讲村里的事,说‘今天阿黄又帮我赶跑了野鸡’、‘祠堂的石狮子又长了点青苔’,跟说给活人听一样。我看着心里难受,就劝他‘阿牛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惦记他,肯定会高兴的’,他才稍微好点。”
晏明洲沉默了几秒,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给陈锦堂夹了块烧鹅,语气郑重:“陈先生,谢谢您跟我们说这些,之前我们只觉得林伯脾气倔,现在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等拍戏的时候,我们多帮衬着林伯点,给他送点米面、常用的药,再给他买几包好烟,拍完戏请人把他屋顶的瓦片好好补补,村口的路也修修,让他进出方便点,也算我们尽点心意,不辜负他的信任。”
陈锦堂看着晏明洲,眼里多了几分敬佩:“晏先生是个有心人,林伯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周到,肯定更放心让你们拍。说真的,之前我还担心你们是来折腾村子的,毕竟现在很多剧组来了就想拆这拆那,根本不把老东西当回事,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们拍电影也是想把这些老地方老故事留下来。” 晏明洲笑了笑,“十三围这么好的村子,林伯这么重情义的人,值得被更多人看见。以后电影上映了,我们还想请林伯去看首映,让他看看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村子在镜头里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