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就是有点潮,得晾两天才能用。” 老李挠了挠头,声音压低了些,“不过比上次龙四爷进的那批强多了,上次那批里掺了不少碎布条,根本没法用……”
话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闭了嘴,推着自行车匆匆往仓库方向走,自行车的链条 “哗啦” 响着,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
霍长林站在原地,又往车间方向望了一眼。
此时,刚才哼小调的女工已经直起了身,正和旁边的工友说笑,笑声清脆,穿透了机器的轰鸣。
他抬手掸了掸落在肩头的棉絮,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心里忽然有了些底。
这厂子是旧的,机器是老的,可里面的人,还藏着点活气。
只要把这股活气引出来,再难的摊子,也能盘活。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办公楼,脚步比来时更坚定。
推开办公楼的门,里面飘着淡淡的霉味,楼梯扶手积着薄灰,他沿着楼梯往上走。
进了厂长办公室时,里面还留着上一任厂长的奢靡气,红木办公桌的表面擦得发亮,却能看出边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真皮沙发的扶手处磨得有些掉皮,露出里面的白色海绵。
墙上挂着的山水画,画框是镀金的,却歪歪扭扭地挂着,画的内容也不伦不类,山不像山,水不像水。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味,还夹杂着一丝劣质香水的味道,闻着让人不舒服。
霍长林皱了皱眉,没多说一句话,直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小王、小李,过来一下。”
很快,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小伙子跑了进来,正是陈默派来帮忙的。
“霍厂长,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些东西都搬出去。” 霍长林指了指办公桌和沙发,语气干脆,“换成最普通的木头桌椅,结实就行。墙上的画也摘了,挂一张生产安全条例,要大张的,字清楚点。”
“好嘞!” 两个小伙子立刻动手,搬桌子的时候,红木桌腿在地板上蹭出 “嘎吱嘎吱” 的声音。
上午九点,全厂干部大会在大会议室召开。
会议室里积了厚厚一层灰,窗户玻璃上沾着油污,阳光透进来都变得灰蒙蒙的。
墙角的蜘蛛网挂着灰尘,被风吹得轻轻晃。
二十多个干部坐在椅子上,椅子是旧的木椅,有的椅腿垫着砖头,一坐上去就 “吱呀” 响。
霍长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有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报纸,报纸翻得 “哗啦哗啦” 响。
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聊着昨晚的麻将局,“我跟你说,昨晚我手气真好,赢了三块五”
“你那算什么,上次我赢了五块呢”。
还有的人干脆趴在桌上打盹,头歪在一边,嘴角还流着口水,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走上主席台,脚步声在嘈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可
有人甚至还跟旁边的人挤眉弄眼,那眼神里的轻视明晃晃的,这就是他们给新厂长准备的下马威。
霍长林也不生气,走到主席台中央,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搪瓷茶缸。
茶缸是旧的,缸身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红字,边缘磕掉了一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
他 “咚” 的一声,把茶缸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里的嘈杂声瞬间小了半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霍长林拧开茶缸盖,里面飘着几片茶叶,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
他吹了吹茶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精神一振。
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会议室里残留的嘈杂,“我叫霍长林,从今天起,担任本厂的总经理。”
台下鸦雀无声。
过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打破了寂静。
说话的是生产二车间的主任刘胖子,他油头粉面的,头发梳得锃亮,脸上的肉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满是不屑:“哦,霍厂长啊。欢迎欢迎。不知道霍厂长今天召集我们开会,是有什么指示啊?要是没什么大事,我们车间还忙着呢,可没工夫在这儿干耗着,昨天的布料还没检验完呢。”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有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戏谑,等着看霍长林怎么回应。
霍长林看着刘胖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举了起来。
卡片是硬纸板做的,上面印着整齐的格子,还印着 “明洲服饰考勤卡” 几个字,是昨晚他让印刷厂加急做的。
“从今天起,所有干部,包括我在内,上下班,必须打卡。”
他把卡片插进旁边一个崭新的铁盒子里,“咔哒”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这是厂里新装的打卡机,就放在会议室门口。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迟到半小时,扣全天工资,无故缺席,直接开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瞬间变了脸色的众人,语气依旧平静,“工资从各位的干部津贴里扣,扣完为止。”
这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瞬间就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