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新官上任(1 / 2)

七点半,工人们陆陆续续来了。

自行车 “叮铃铃” 的铃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彼此的招呼声。

有人看到站在门口的霍长林,脚步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惊讶,一边推车往里走,一边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欸,那就是新来的厂长吧?这么早就来了?”

说话的是个穿灰色工装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好奇,偷偷打量着霍长林。

“看着倒挺精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软柿子。” 旁边的老师傅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龙四爷留下的那帮人,哪个是好惹的?上次来的那个副厂长,没撑过半个月就走了。”

“可不是嘛!等着看好戏吧,我赌他撑不过一个月!” 有人凑过来搭话,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霍长林把这些议论都听在耳里,却没抬头,只是平静地看着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工人。

有人跟他点头打招呼,他也微微颔首回应。

有人故意避开他的目光,他也没在意,只是在心里把对方的脸和资料上的照片一一对应。

哪个是技术好但性子软的,哪个是爱偷懒却有后台的,他都记在心里。

八点整,上班的铃声 “叮铃铃” 地响了,尖锐的声音在厂区里回荡,惊飞了老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霍长林攥了攥帆布包的带子往里走。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解放鞋的鞋底蹭过门口有些斑驳的水泥地,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

走到那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时,他下意识地顿了顿,目光扫过门轴处暗沉的红锈这扇门,他在资料里见过无数次描述,此刻亲手推开,冰凉的铁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心里莫名一紧。

他伸出右手,指尖先碰了碰铁门,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才微微用力。

铁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带着常年未保养的滞涩感,风裹着厂区里机器的轰鸣声和棉絮的味道涌出来,扑在他脸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熟悉的纺织厂气息,只是那时的气息里,更多的是死气沉沉的压抑,而此刻,却隐约藏着一丝待燃的生机。

帆布包被他往身前提了提,里面的关系网图隔着布料传来硬纸板的触感,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包带上摩挲,磨得发毛的布料蹭过指腹,像在摩挲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不甘,那些被驳回的改革方案,那些被嘲笑的 “不切实际”,那些看着厂子一天天衰败却无能为力的日夜,此刻都随着这扇门的推开,有了被改写的可能。

他抬眼望向厂区深处,高大的厂房立在晨光里,窗户上蒙着一层薄灰,却挡不住里面隐约透出的灯光。

几个工人匆匆从身边走过,手里拿着工具,笑着打招呼的声音传来,他微微颔首回应,目光却没离开厂房的方向。

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议论还在耳边回响,“软柿子”,“撑不过一个月” 的字眼。

他又攥了攥拳头,指节微微泛白,随后松开,掌心沁出一点薄汗,却让他更觉踏实。

脚步再次迈开时,比刚才更坚定了些。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光,淡青色的鱼肚白已经褪去,换成了暖融融的朝阳,洒在厂房的屋顶上,镀上一层金边。

跨过铁门的瞬间,厂区里的声响便裹着棉絮的气息扑面而来。

霍长林放缓脚步,目光先扫过门口右侧的传达室。

红砖砌的小屋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窗台上摆着个掉漆的搪瓷缸,里面插着几根干枯的野草,传达室里没人,只有挂在墙上的旧挂钟 “滴答” 响着,指针刚过八点零二分。

往里走是条水泥甬道,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昨晚下雨留下的小水洼,倒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

甬道两侧种着几棵老杨树,树干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有的是人名,有的是 “到此一游” 的涂鸦,几片发黄的叶子落在水洼里,被风吹得打了个转。

再往前,便是厂区的核心区域,几栋连成排的厂房。

厂房外墙是土灰色的,墙面上布满了黑色的油污痕迹,像是常年被机器废气熏染的结果。

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有的玻璃还破了角,用塑料布钉着,风一吹,塑料布 “哗啦啦” 响,漏出里面晃动的人影。

最东侧的厂房顶上,竖着根锈迹斑斑的烟囱,没冒烟,只有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

“轰隆 —— 轰隆 ——”

一阵沉闷的机器声从中间的厂房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像是老机器在费力喘气运转。

霍长林循着声音走近,透过一扇没关严的窗户往里看,车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昏黄的白炽灯亮着,空气中飘着细密的棉絮,落在工人的头发和肩膀上,像是撒了层白霜。

十几个工人围着几台老旧的纺织机忙碌,机器的金属部件泛着冷光,转动时发出 “咔嗒咔嗒” 的声响,偶尔还夹杂着 “吱呀” 的摩擦声。

有个穿蓝色工装的女工,头发用头巾包着,正弯腰调整机器上的线轴,手指飞快地穿过棉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轻快,却和车间里沉闷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不远处,两个男工靠在机器旁抽烟,手里夹着的烟卷冒着青烟,烟头的火星在昏暗里闪了闪。

他们没注意到窗外的霍长林,正低声聊着天,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你说新来的厂长,真能把这儿整顿好?”

“悬!之前来的那几个,哪个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龙四爷留下的那帮人,能让他好过?”

“也是,昨天我还见王奎跟刘胖子在食堂嘀咕,说要给新厂长‘下马威’呢……”

霍长林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甬道尽头是座两层小楼,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写着 “办公楼” 三个黑字,字漆掉了一半,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楼门口的台阶上,堆着几个装废料的麻袋,麻袋口没扎紧,露出里面零碎的棉线头,被风吹得飘出来,粘在台阶的裂缝里。

正看着,身后传来一阵 “叮铃铃” 的自行车铃声。

霍长林侧身让开,见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骑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车后座上绑着个帆布包,包上印着 “广州纺织” 的字样。

男人看到霍长林,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是新来的厂长,赶紧下车,有些局促地笑了笑:“霍厂长,您早啊!我是仓库的老李,这刚去城外拉了批棉花回来。”

“李师傅,辛苦你了。” 霍长林点头回应,目光落在自行车后座的帆布包上,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白色棉絮,“这批棉花质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