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我脊背发凉。民间称农历七月为“鬼月”,初一是“开地门”,鬼魂返回人间,直到月底“关地门”。而七月十五中元节,是核心。我做的这个梦,以及梦中的警告,难道……
我甩甩头,试图用理性解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最近压力大了。镜子后面的字?或许是童年模糊记忆的碎片重组。警告?不过是梦境的荒诞罢了。
然而,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那种彻底失去色彩的诡异,那种与逝去亲人相对无言的巨大悲伤,还有那句直接烙印在脑海中的警告,都让我无法轻易地将它归结为一个普通的梦。
接下来的两天,我心神不宁。到了七月初七那天,我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与“水”产生关联的活动。推掉了朋友约的去游泳馆的邀请,下班回家绕开了小区那个景观人工湖,连晚上洗澡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似乎,一天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晚上十一点多,我几乎快要忘记那个警告,准备上床睡觉时,手机响了。是一个很久没联系的老同学,语气焦急,说他开车路过我家附近,车突然爆胎了,停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路段,问我能不能开车去接他一下,帮他把备胎换上。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快子时了。但同学情谊,又是这种情况,实在不好拒绝。我答应了,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他描述的地点,靠近城边的一条旧河道。早年河水丰沛,后来城市扩建,河道被整治,但下游一段因为规划问题,还保留着较深的水洼和杂草丛生的岸堤。白天那里就少有人去,晚上更是漆黑一片。
我开着车,沿着河堤路慢慢寻找同学的身影。路灯昏暗,隔很远才有一盏。就在我快要看到他那辆抛锚的车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了一个电话。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屏幕,想看看是谁。
就在这一低头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车灯光柱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从路边草丛里窜出——像是一只野猫!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避让!
车子瞬间失控,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我感觉车身猛地一歪,朝着河堤的边缘冲去!那一刹那,“初七,莫近水”这五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响!
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踩住刹车,同时用尽全力反向打方向盘。车子在河堤边缘剧烈地晃动,半个前轮已经悬空,泥土和碎石簌簌地掉进下方黑暗的河水里。最终,车子险险地停住了,没有翻下去。
我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冷汗淋漓,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下方漆黑的河水无声流淌,仿佛一张巨口,刚刚差点就将我吞噬。
同学跑了过来,惊恐地拍打着车窗。我颤抖着打开车门,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你没事吧?刚才太险了!你怎么突然……”同学惊魂未定地问。
我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我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不是巧合。是那个梦,是爷爷奶奶在那个灰朴朴的世界里给予我的警告,救了我一命。
如果不是那句警告让我在整个行车过程中都保持着一种潜意识的警惕,在低头看手机的瞬间可能就不会那么及时地反应;如果不是那句警告让我对“水”产生了极致的忌惮,在选择避让方向时,或许就不会爆发出那样巨大的力量来控制车辆远离河堤。
回到车上,换好备胎,送同学回家,整个过程我都浑浑噩噩。直到再次回到自己安全的家,锁上门,我才彻底瘫软下来。恐惧,如同迟到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那个梦,不是梦。至少,不全是。
**(四) 后症与印证**
这次事件之后,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状况。
每年一到农历七月,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鬼节”期间,我的血压就会莫名地、持续地降低。平时我的血压非常正常,稳定在120\/80 hg左右。但进入七月,尤其是靠近中元节那几天,血压会骤降到非常可怕的水平。最低的一次,我自己去社区医院测量,高压只有77,低压只有57。医生看到读数都吓了一跳,反复测量了几次,确认无误。
这种低血压带来的不适感极其强烈。不是简单的头晕乏力,而是剧烈的、搏动性的头痛,从前额到后脑,像有锥子在钻。整个人虚弱不堪,连从床上坐起来都眼前发黑,需要缓很久。最可怕的是,这种低血压,药物几乎无效。我试过升压药,效果微乎其微,而且副作用极大。医生也束手无策,检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
仿佛这是一种烙印,一种来自那个灰色世界的标记,提醒着我那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只有在熬过整个七月,进入八月后,我的血压才会慢慢地、自动地恢复正常。
这个秘密,连同那个诡异的梦和初七的遭遇,我一直深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直到几年后的一次家庭聚会,我和父亲都喝了一点酒,聊起了从前老家的事。不知怎的,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那份积压太久的秘密需要倾吐,我犹豫再三,还是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试探的语气,向父亲提起了那个“怪梦”。
我没有说警告和车祸的事,只描述了梦里的场景:灰色的旧房子,去世的奶奶和外公坐在床边,还有——我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说——“最奇怪的是,我好像还‘看到’咱家老房子那面椭圆镜子后面,有我小时候用粉笔写的字,好像是……‘大[鬼]的家’?”
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
然而,父亲的反应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瞳孔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用带着颤音的语气问:“你……你刚才说……镜子后面……写的什么?”
“大……大概是大鬼的家吧?记不清了,梦里看的也不真切。”我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了,心里也开始发毛。
父亲放下酒杯,双手有些颤抖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那面镜子……是你大概五岁多的时候买的。放在地上还没上墙,你蹲在那儿用粉笔在背面乱画。我后来挂镜子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小孩瞎写,也没在意,就直接贴上墙了……上面写的,就是……‘大鬼的家’四个字。”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至极地看着我,鸡皮疙瘩顺着他裸露的手臂清晰可见。“老房子装修拆镜子的时候,你在外地上大学,根本不在家。拆下来的镜子当场就让收废品的拿走了……你不可能看到过……绝对不可能!”
父亲的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我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我浑身的汗毛也在这一瞬间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身。
原来,那不只是个梦。
我真的,在某个时刻,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回去过。回到了那个灰朴朴的,没有色彩,却有逝去亲人和过去印记的世界。
那个警告,救了我的命。
而每年七月的低血压,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契约,一个来自“那边”的年度提醒,无声地诉说着那一次生与死、阳与阴之间的危险交错。
从此以后,我对那个看不见的世界,多了一份沉默的敬畏。而那个灰色的旧宅,镜子背后的字,爷爷奶奶静默的身影,以及那句刻骨铭心的警告,成为了我生命中一个永远无法磨灭,也无法向外人道的秘密烙印。它让我知道,生命的边界,或许远比我们所能认知的,要模糊和神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