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具体事宜,我自有安排。」平陆伯阴恻恻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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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贵们的反应,无论是“以退为进”还是“暗中对抗”,都未能逃过监察院的眼睛。
「青鸾」将收集到的情报整理成册,再次呈报御前。
「永定侯、武宁伯等七家,已主动向户部提交了部分盐引账目,并表示愿意补缴税款,同时捐输银钱以供军资。」「青鸾」禀报道,「平陆伯、镇远侯等五家,则暗中串联,似有异动。其门下管事近日活动频繁,与户部、漕运,乃至军中一些中层将领,接触密切。似乎在试图销毁证据,并可能对北伐后勤不利。」
赵珩看着那份名单,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倒是有聪明人,知道断尾求生。也有……不知死活的。」
他手指点在平陆伯的名字上:「这个平陆伯,朕记得,他家的盐引份额,似乎来得并不干净。前年两淮盐案,有个盐运司副使畏罪自尽,好像就与他家有些关联,只是当时证据不足,让他逃脱了。」
「陛下记得没错。」「青鸾」颔首,「当时确有其事,只是线索中断。此次或可借机深挖。」
「不必等了。」赵珩眼中寒光一闪,「既然他不想体面,那朕就帮他体面。他不是想让人开不了口吗?你就去把他那个负责销毁账本、联络各处的管家,‘请’到监察院喝茶。朕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监察院的刑具硬!」
「臣明白。」「青鸾」会意。
「至于永定侯他们……」赵珩沉吟片刻,「既然他们识相,朕也不会做得太绝。他们捐献的银钱,照单全收,纳入北伐专款。补缴的税款,按律办理。但你要派人盯紧了,若他们只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敢再犯,数罪并罚!」
「是。」
「还有,」赵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苑的方向,「此事……不必惊扰太上皇静养。」
「青鸾」微微一顿,低头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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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院的行动效率极高。
平陆伯府那位倚为臂膀、知晓无数阴私的大管家,在一次“意外”的街头冲突中被巡城兵马司“带走”,然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数日后,他经手的部分关键账本副本和与一些官员、将领的密信,却悄然出现在了「青鸾」的案头。
与此同时,户部与监察院的联合稽查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强大的压力和高效率的运作下,一些原本坚称账目无误的盐商开始松动,为了自保,开始吐露实情。一条条清晰的利益输送链条被勾勒出来,涉及到的不仅是勋贵,还有部分户部官员、地方盐司官吏。
平陆伯等人试图在北伐后勤上做手脚的阴谋,尚未真正发动,便被监察院提前察觉并扼杀在摇篮中。几名负责关键辎重转运的中层官员被迅速调离或控制。
铁证如山之下,平陆伯、镇远侯等负隅顽抗的勋贵,很快步了安国公的后尘,被锁拿下狱。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时,朝野再次哗然。相比安国公的通敌叛国,这些勋贵贪腐蠹国、甚至企图破坏北伐的行径,同样引发了巨大的民愤。
这一次,赵珩没有再动用凌迟、夷族之类的酷刑,但处罚依旧严厉:夺爵、抄家、主犯斩立决,家眷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党羽、牵连官员,或罢官,或流放,或下狱论罪。
而如永定侯等“识时务”者,虽然损失了大笔钱财,肉痛不已,但终究保住了爵位和家族的根基。经此一役,他们彻底看清了新帝的手段与决心,再不敢心存侥幸,行事愈发谨小慎微。
一场原本可能引发朝堂地震的盐引风波,在赵珩与「青鸾」的默契配合下,以雷霆手段与分化策略,被迅速而有效地平息。勋贵集团的气焰遭到沉重打击,其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户部的库房因抄家和补税、捐输,短时间内变得充盈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北伐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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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暖阁。
福顺将外界发生的一切,用最精炼的语言,向冷焰娓娓道来。
冷焰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听完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陛下此番处置,刚柔并济,颇有章法。」福顺小心地评价道。
冷焰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嘴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借安国公的叛国案立威,再以盐引案梳理朝堂,敲打勋贵,充盈国库……步子走得急了点,但效果不错。看来,‘青鸾’没少在旁边出谋划策。」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陛下天资聪颖,又肯用心。」福顺赔笑道。
「聪颖是够聪颖,手段也学得很快。」冷焰将玉佩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只是……这帝王心术,用得太顺手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满朝的蠹虫,杀是杀不尽的。今日杀了安国公、平陆伯,明日还会有张国公、李伯爵冒出来。根源不在几个人,而在制度,在人心。」
「陛下还年轻,总能慢慢梳理……」福顺宽慰道。
「但愿吧。」冷焰收回目光,重新变得古井无波,「北狄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回主子,额尔德尼汗王似乎已经初步稳住了局面,正在整合各部。我们的人回报,他近期与几个西边来的商人接触频繁,似乎……在寻求新的武器来源。」
冷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安国公这条路断了,他又找到了新的路子。告诉皇帝,北伐之事,需尽早决断,迟则生变。」
「是。」
福顺退下后,暖阁内重归寂静。
冷焰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一片昏黄。她伸手,从枕下摸出那方盛放着染血瓷片的锦盒,轻轻打开。
冰冷的瓷片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泽。
「这江山……这人心……」她低声自语,指尖拂过瓷片边缘那早已干涸黯淡的血迹,眼神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