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伤势如何?”赵珩看着他扭曲的小腿,眉头紧锁。
“死不了!”李将军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殿下,您那一下……真是……真是鬼神之威啊!狄狗的先锋算是报销了!”
“侥幸而已。”赵珩没有居功,目光扫过前方惨烈的战场。守军正在一寸一寸地清理废墟中的北狄散兵,战斗短促而血腥。“现在情况如何?敌军主力动向?”
李将军脸色一肃:“北狄主将正在收拢部队,看样子是想后撤。但末将担心,他一旦发现我军虚实,必定卷土重来!我们……我们没多少人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城墙守军加上他带来的预备队,经过连番血战和城墙坍塌,能战的恐怕已不足千人,而且个个带伤,精疲力尽。
赵珩看向城外,北狄军虽然混乱,但基数庞大,一旦稳住,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想办法,让兀良台以为城内还有足够的反击力量,不敢轻易再战!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北狄军侧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声并不算剧烈,但位置极其刁钻的爆炸声!紧接着,那个方向传来了北狄士兵惊恐的喊叫和骚乱!
“怎么回事?”李将军愕然望去,但烟尘阻挡,看不真切。
赵珩心中一动,难道是……巴图和张闯他们?
“青鸾”侧耳倾听片刻,冷静道:“是小型火药包,攻击位置选择很专业,针对的是敌军传令兵和基层军官所在区域。应该是巴图他们。”
赵珩精神一振!巴图他们还活着!而且在这种时候,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扰乱敌军!
这是一个机会!
赵珩眼中闪过决断,猛地看向李将军:“李将军,把你还能集结的所有骑兵,哪怕只有几十骑,都交给我!”
李将军一愣:“殿下,您要……”
“置之死地而后生!”赵珩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敌军新败,主帅惊疑,侧翼受扰,军心已乱!此时若有一支骑兵果断出城反击,做出决死冲锋的姿态,兀良台必以为我军尚有余力,甚至设有埋伏!他胆已寒,绝不敢恋战!”
这是险招,也是奇招!赌的就是兀良台在被一连串打击后,已成惊弓之鸟!
李将军看着赵珩那虽然年轻却已初具威严的脸庞,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一咬牙:“好!末将麾下还有亲卫骑兵三十七骑!皆是以一当百的死士!交由殿下指挥!”
“不够!”赵珩目光扫过身边,“‘青鸾’大人,可否借‘风字营’擅长骑术的兄弟一用?”
“青鸾”微微颔首,身后立刻有十余名劲装汉子出列,默然拱手。这些人虽是监察院所属,但显然也精通骑射。
加上赵珩自己带来的部分侍卫,勉强凑足了六十余骑。
“打开备用侧门!”赵珩翻身上马,接过亲卫递来的一杆长枪,虽然甲胄破损,血污满身,但此刻骑在马上,竟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诸位!随我出城!扬我大焰军威!”
“愿随殿下死战!”六十余骑齐声怒吼,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绝。
那扇隐蔽的、未被完全堵塞的侧门被缓缓推开。门外,是尚未散尽的烟尘,以及隐约可见、正在慌乱后撤的北狄军阵。
赵珩一马当先,率先冲出了城门!在他身后,六十余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数量远超他们百倍、千倍的敌阵!
他们没有直接冲向敌军最密集的中军,而是沿着城墙废墟的边缘,如同一柄锋利的剃刀,狠狠地刮向北狄军因为侧翼骚扰和主力后撤而暴露出来的、相对混乱的右翼!
“大焰赵珩在此!狄狗受死!”赵珩运足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虽略显稚嫩,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他手中长枪如龙,借着马速,精准地挑翻了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北狄百夫长!身后的骑兵们更是如同疯魔,刀劈枪刺,不顾自身,只求杀敌!他们人数虽少,但此刻凝聚起来的那股必死的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
这支突然出现的、敢于主动出击的焰军骑兵,彻底成了压垮北狄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伏兵!”
“焰军杀出来了!”
“快跑啊!”
原本就因爆炸、城墙坍塌、侧翼遇袭而士气低迷的北狄士兵,此刻看到这支悍不畏死的骑兵,更是魂飞魄散,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纷纷掉头就跑,任凭军官如何弹压也无济于事。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北狄军中蔓延。
中军旗下的兀良台,远远看到了那支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冲杀的焰军骑兵,尤其是听到了“赵珩”这个名字(他并不知道这是太子,只以为是某个皇室宗亲或大将),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果然有埋伏!焰朝人还有后手!撤!快撤!全军撤退!返回大营!”兀良台再也顾不上什么颜面和王庭的责罚,保命要紧!他声嘶力竭地下达了全面撤退的命令,甚至亲自调转马头,在亲兵护卫下,率先向远方逃去。
主帅一逃,北狄军彻底崩溃了。
数万大军,如同退潮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着北方逃窜。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生怕那恐怖的地火再次降临,或者更多的焰军伏兵从四面八方杀出。
……
苍远城西,废墟之上。
赵珩勒住战马,长枪拄地,剧烈地喘息着。他身边的六十余骑,经过这番冲杀,又折损了十余人,剩下的人也人人带伤,马匹疲惫不堪。
但他们成功了。
他们看着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的北狄大军,看着那片狼藉但终于守住了的城墙废墟,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巨大的疲惫感同时涌上心头。
巴图、张闯以及那十几名残兵,也从侧翼撤了回来,与赵珩汇合。他们同样浑身是血,伤痕累累,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李将军在亲兵的搀扶下,站在废墟的最高处,望着溃逃的敌军,老泪纵横。
“我们……守住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残存的守军们相互搀扶着,从废墟的各个角落走出来,看着远去的北狄旗帜,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哭嚎的欢呼声。
阳光刺破浓厚的烟尘,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一面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焰字战旗,被一名士兵奋力插在了废墟的最高处,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城头旗未换,依旧是大焰的玄色赤焰旗。只是这面旗帜,是由无数的鲜血和生命重新铸就。
瓮中的血宴已然结束,但活下来的人,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与疲惫。
赵珩抬头,望着那面残旗,心中没有胜利的豪情,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场守城战的胜利,代价太过惨重。苍远城几乎被打烂,军民死伤无数。而北狄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
“青鸾”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殿下,危机暂解,但需立刻着手三事: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固临时防御,谨防北狄斥候或小股部队反复。此外,”她顿了顿,“需尽快将战报传回幽州和京城,并……查明爆炸威力远超预期的原因。那场地下连锁坍塌,恐怕并非偶然。”
赵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他是大焰的太子,战斗结束了,但他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残阳如血,将苍远城的废墟染得一片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