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花?守誓狼?献祭?」这些陌生的词汇听起来就透着一股邪气。
「净尘花就在山谷深处,并不难找。守誓狼嘛,」白蹄指了指不远处趴伏着的、额头有月痕的狼,「它们就是。至于献祭……」他笑了笑,「不需要活物,只需要一点血,以及……诚心。」
他的解释并不能完全让人信服,尤其是「献祭」和「诚心」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控制我们的另一种手段?」冷焰直言不讳。
「你可以选择不信。」白蹄无所谓地摊手,「但后果自负。或许明天,或许下一秒,赤魇巫师的诅咒就会降临,让你们在极致的痛苦中疯狂,或者变成只听命于他的行尸走肉。相信我,那比死更难受。」
他的描述让人不寒而栗。联想到血蹄巫师的种种可怕传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焰姑娘……」哈森和巴根都看向冷焰,眼神里充满了祈求。他们宁愿相信白蹄这诡异的仪式,也不愿面对巫师的诅咒。
冷焰沉默了片刻。她不相信白蹄,但她同样忌惮兀术手下的巫师。如果身上真的被种下了追踪的印记,那么他们在这里就永远不得安宁,所谓的合作和复仇也就无从谈起。
这是一个阳谋。白蹄利用他们对巫师的恐惧,逼他们接受这个看似诡异、实则目的不明的「仪式」。
「好。」冷焰最终点头,「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白蹄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同意,「日落之前,我会采来净尘花。届时,需要被标记者——大概率是你,焰姑娘——独自一人,随我前往黑水湖畔的祭坛,完成仪式。」
「独自一人?去黑水湖?」巴根失声道,「你不是说不能靠近那里吗?」
「规矩是我定的,自然也有例外的时候。」白蹄淡淡道,「仪式必须在特定的地点进行。放心,有守誓狼护卫,只要不触犯禁忌,不会有危险。」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祭坛」、「献祭」这些字眼,配合这诡异的环境,实在无法让人放心。
「我跟你去。」冷焰没有任何犹豫。风险一直存在,与其被动等待未知的诅咒,不如主动去面对这场仪式,看看白蹄究竟想干什么。
「有胆色。」白蹄赞许地点点头,「那么,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日落时分,我来接你。」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山谷深处,几头守誓狼无声地跟上,很快消失在扭曲的林木之后。
白蹄走后,山谷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人们默默地吃着寡淡的块茎和带着腥味的肉块,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哈森安排了几个人在营地外围警戒,虽然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能求个心安。巴根则带着女人们照顾伤员,用白蹄提供的草药为他们敷伤。阿芜紧紧挨着冷焰坐着,小手冰凉。
「焰姑娘,」哈森走到冷焰身边,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忧虑,「我总觉得……这白蹄,还有这狼吻谷,都邪门得很。那仪式……我怕是个圈套。」
「我知道。」冷焰看着远处那片死寂的黑水湖,目光深邃,「但我们现在有别的选择吗?」
哈森哑口无言。
「他需要我合作,至少在除掉兀术之前,不会轻易让我死。」冷焰冷静地分析,「这个仪式,或许有风险,但也是他展示力量、进一步建立控制的手段。我们需要弄清楚他的底细,以及他真正的目的。」
「您是说……」
「静观其变。」冷焰打断他,「照顾好大家,保存实力。在我们拥有足够的筹码之前,忍耐是唯一的出路。」
哈森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谷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更加昏暗,天空那层淡绿色的雾气似乎也浓郁了一些,四周开始响起一些窸窸窣窣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狼嚎。
日落时分,如期而至。
白蹄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营地边缘,他换了一身装束,不再是之前那副游侠打扮,而是穿上了一件用某种黑色兽皮粗糙缝制的长袍,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扭曲的、如同眼睛又像是狼头的图腾。他的手中,捧着一束花。
那花的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白色,形状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铃铛,但花蕊却是极其鲜艳的、仿佛滴着血的红色。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下,这些花散发着一种朦胧的、不祥的微光。
这就是「净尘花」。
几头体型格外雄壮、目光也更加凶戾的守誓狼,沉默地护卫在他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士兵。
「时间到了,焰姑娘。」白蹄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冷焰站起身,拍了拍阿芜的手以示安慰,又对哈森和巴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稳住队伍,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白蹄。
「走吧。」
两人几狼,沉默地向着那片禁忌的黑水湖走去。
越靠近黑水湖,那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就越发浓重,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泥泞,生长着更多奇形怪状、颜色妖异的植物。湖水近看更是黑得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死寂得可怕。
在距离湖岸大约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岩石,岩石表面光滑,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古老的人工雕刻痕迹,形成了一个类似祭坛的结构。
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兽骨,有些骨头上面,也有着类似的图腾刻画。
「就是这里了。」白蹄在祭坛前停下脚步。
他将那束净尘花放在祭坛中央,然后示意冷焰上前。
「需要我做什么?」冷焰站在祭坛前,感受着从黑水湖方向吹来的、带着湿冷寒意的风,平静地问道。
「很简单。」白蹄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似用某种黑色石头打磨成的浅盘,放在净尘花旁边,「将你的血,滴入这个石盘。七滴即可。」
冷焰拔出随身的匕首,那正是她用惯了的、淬过「朱颜烬」的瓷片刃。她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划过,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滴落在黑色的石盘中。
一滴,两滴,三滴……
鲜血在石盘中并未扩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滚动着,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当第七滴血落入石盘,异变发生了!
石盘上的鲜血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红光!同时,祭坛上那束净尘花,无风自动,白色的花瓣剧烈颤抖起来,那血红色的花蕊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红光,与石盘中的血光交相辉映!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以祭坛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趴在祭坛周围的几头守誓狼,同时抬起头,对着那片被绿雾笼罩的天空,发出了悠长而苍凉的狼嚎!
「嗷呜——」
狼嚎声在封闭的山谷中回荡,仿佛引发了某种共鸣,四面八方,远远近近,都传来了更多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原始的仪式。
冷焰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祭坛弥漫开来,缠绕上她的身体,仿佛有无形的触手在探查她的灵魂。她强忍着不适,稳住了身形,目光紧紧盯着祭坛上的变化。
白蹄站在祭坛旁,双手做出几个复杂而古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冷焰完全听不懂的、古老而晦涩的语言。
随着他的吟唱,石盘中那七滴血液的红光越来越盛,最后竟然化作七道细小的血色流光,猛地射入了那束净尘花中!
净尘花瞬间光芒大放,血红的花蕊如同心脏般搏动起来,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异香猛地爆发出来!
冷焰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她仿佛看到那束花在红光中融化,变成了一摊粘稠的、如同鲜血般的液体,而那液体之中,隐隐浮现出一双冰冷、残忍、充满恶意的眼睛!
那是……巫师的印记?!
就在这时,白蹄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同样殷红的血珠,弹入了那摊液体之中!
「以吾之血,引狼神之力,驱散异秽,斩断枷锁!」
他厉声喝道,用的不再是那种古老语言,而是冷焰能听懂的通用语。
「嗤——!」
那摊液体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无比的嘶鸣,那双恶意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痛苦和愤怒,随即如同泡沫般碎裂、消散!
与此同时,远在狼吻谷之外,某处血蹄部落的营地中,一个身穿繁复黑袍、脸上涂满油彩的干瘦老者猛地睁开双眼,噗地喷出一口黑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血瞳印记’!被破了?!是谁?!是谁能做到?!狼吻谷……是那个叛徒?!还有那个公主……他们竟然……」
而狼吻谷内,祭坛上的异象已然平息。
石盘中的血液和那束净尘花都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异香,以及那几头停止嚎叫、重新伏下身体的守誓狼,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那股缠绕在冷焰身上的冰冷气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仿佛某种一直压在心头、附在灵魂上的无形枷锁,被彻底斩断。
她看着白蹄,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刚才的仪式对他消耗不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印记,已经清除了。」白蹄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现在,我们可以真正谈谈,如何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兀术了。」
他看向冷焰,眼神深邃如同眼前的黑水湖。
「我想,你现在应该更有兴趣,听听我的计划了。」
冷焰抚摸着掌心那道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松,她知道,白蹄用这场看似诡异的仪式,向她证明了至少两件事:
第一,他确实拥有对抗赤魇巫师的力量。
第二,他清除印记,既是合作诚意的展现,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他能解除诅咒,同样也能施加诅咒。
合作的基础,终于在力量与威慑之下,初步建立了。
「说吧。」冷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