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螳螂黄雀(2 / 2)

她一步步走向晚衣,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晚衣的心尖上。

「你的眼神,乍看惊恐,深处却冷静;你的脚步,看似踉跄,实则轻盈稳健,显然身负武功;你对路径的熟悉,远超常人,甚至连暗藏的陷阱都一清二楚……这慈云庵的杂役,何时有这等本事了?」

晚衣(或者说,顶着“晚衣”身份的此人)眼神闪烁,试图挣扎起身,但冷焰那一脚力道极重,让她一时提不起气。

「你带我来的这条路,看似安全,实则有好几处地方,都留下了不易察觉的标记,是给追兵指路的吧?」冷焰继续道,斧尖指向地上几处看似自然的碎石摆放,「还有,你指认这神龛位置时,虽然急切,但眼神深处并无不确定,反而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放松。」

「晚衣」咬紧了下唇,不再伪装,眼神中的怯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识破的阴狠和怨毒:「你……你既然早就看穿,为何还要跟我来?!」

「为什么?」冷焰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如刀,「因为我要看看,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崔嬷嬷?还是……另有其人?」

她晃了晃手中的黑漆木盒:「而且,不跟你来,我怎么找到这个?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能让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布局,甚至不惜用苦肉计引我入彀,想必价值非凡。」

「你!」「晚衣」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冷焰的斧尖微微抬起,指向她,「告诉我,你是谁?真正的晚衣在哪里?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山林间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同病相怜”,变得剑拔弩张,杀机四溢。

「晚衣」死死盯着冷焰,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配合她嘴角因内伤溢出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我是谁?呵呵……冷焰公主,你果然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话音未落,猛地抬手,将一枚藏在指缝间的细小哨子塞入口中,用力一吹!

「咻——!」

一声尖锐刺耳、绝非人类嗓音能发出的唿哨声,瞬间划破了山林的寂静,传出去极远!

是信号!她在召唤同伙!

几乎在哨声响起的同时,冷焰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手中半截斧头脱手飞出,如同疾电,直奔「晚衣」的咽喉!既然问不出,留着便是祸害!

然而,那「晚衣」似乎早有准备,在吹响哨子的同时,已不顾伤势,猛地向旁边一滚!

「噗!」

斧头深深嵌入她刚才倚靠的神龛基座石块中,碎石飞溅!

「晚衣」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肩膀仍被斧刃边缘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汩汩涌出。她痛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却趁机与冷焰拉开了距离,倚靠着另一块岩石,喘息着,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盯着冷焰。

「来不及了……」她嘶声道,「你跑不掉了……这后山……早已是天罗地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唿哨声过后不久,四周的树林中,传来了比之前更多、更密集的脚步声和衣袂破风声!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人,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片山坳合围而来!

冷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是个局!一个针对她,或者说,针对可能来寻找“旧物”之人的死局!

「晚衣」是饵,山神龛是陷阱的中心。从她踏入慈云庵,或者说,从她决定来寻找静缘师太开始,就已经一步步踏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崔嬷嬷在明处搜查逼迫,「晚衣」在暗处引导入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自己,就是那只被双方盯上的蝉!

现在,黄雀露出了獠牙,而螳螂(崔嬷嬷)的人,恐怕也在赶来的路上。她陷入了真正的绝杀之局!

冷焰迅速扫视四周。这个山坳地形狭窄,出口只有来时那个藤蔓遮蔽的入口,此刻恐怕早已被堵死。四周是陡峭的岩壁,难以攀爬。简直就是天生的绝地!

怎么办?硬拼?身负重伤,体力耗尽,面对十几名甚至更多的精锐敌人,无异于以卵击石。躲藏?这坳地一览无余,根本无处可藏!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不!绝不!

冷焰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黑漆木盒上。就算死,也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也要在死前,撕下敌人一块肉!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试图开锁,而是举起木盒,就要往旁边的岩石上砸去!既然打不开,就毁了它!绝不能让它落在敌人手里!

「住手!」

「不可!」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来自入口方向,只见人影闪动,那名去而复返的太监头目,带着七八名灰衣太监,以及更多穿着普通仆役服饰、但眼神精悍手持兵刃的壮汉,涌入了山坳,瞬间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说话的正是那太监头目,他看见冷焰要毁盒,脸色骤变。

而另一个声音,却来自……

冷焰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山坳一侧的岩壁上方。

只见不知何时,那陡峭的、长满青苔的岩壁顶上,竟站着两个人。一人做文士打扮,青衫磊落,面容普通,却气度沉凝,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另一人则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冷硬、腰间佩着弯刀的中年汉子。

刚才出声制止的,正是那青衫文士。

这两人又是谁?!他们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竟然瞒过了在场所有人的感知!

下方的太监头目和灰衣太监们,看到岩壁上的两人,也是一愣,随即露出警惕和疑惑的神色。

「晚衣」看到那青衫文士,眼中却猛地爆发出惊喜和希望的光芒,挣扎着喊道:「先生!救我!东西在她手上!」

先生?冷焰瞳孔微缩。这青衫文士,才是「晚衣」真正的主人?不是太后和崔嬷嬷一伙的?

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了!

太监头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岩壁上的两人,又看向冷焰手中的木盒,最后定格在「晚衣」身上,尖声道:「好啊!没想到这慈云庵里,还藏着另一拨耗子!你们是谁的人?敢跟慈宁宫抢东西?」

青衫文士俯瞰下方,面对太监头目的质问,只是淡淡一笑,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慈宁宫?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江山社稷的重器,什么时候成了慈宁宫的私物了?」

他这话一出,太监头目脸色猛地一变:「狂妄!给咱家拿下这些逆贼!连那个贱人一起,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灰衣太监和仆役壮汉们齐声应和,刀剑出鞘,弩箭上弦,就要动手。

「且慢。」青衫文士再次开口,折扇轻摇,「这位公公,何必心急。你们想要那盒子,我们亦想取回此物。而这位姑娘,」他目光转向冷焰,「似乎也不想让它落在任何一方手中。既然如此,何不听听她的条件?或者,我们先联手拿下她,再决定盒子归属?毕竟,若是盒子毁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他这话看似是对太监头目说,实则将选择抛给了冷焰,同时也是一种离间和缓兵之计。

太监头目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他接到的命令是夺取证物,擒杀冷焰。突然出现的这拨人,实力不明,目的相同,暂时合作似乎是最佳选择。等拿到盒子,再翻脸不迟。

冷焰心中冷笑。这青衫文士好算计,三言两语,就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她紧紧抱着木盒,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尽量减少背后受敌的可能。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诡异而危险的局面。

太后的人(太监头目),以及这不知来历、但显然也对木盒志在必得的第三方(青衫文士)。两方都想得到盒子,也都想杀她。而她自己,重伤力竭,困守绝地。

似乎无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但……真的没有一线生机吗?

这两方人马,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可能互相忌惮,彼此牵制。这就是机会!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虎视眈眈的太监们,又看向岩壁上高深莫测的青衫文士,最后,落在了手中沉甸甸的木盒上。

钥匙……她忽然想起,刚才检查木盒时,似乎……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形。

赌一把!赌这木盒的秘密,赌这两方人的贪婪,赌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冰冷而诡异的笑容。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都想要这个盒子?」